姜水清去屋里拿了背包,就要出去,妈妈也没问要去哪里,只是问了一声,晚上回来吃饭不?看来她听到了电话的内容。
姜水清出去,回头看看妈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觉得妈妈挺可怜,别人家都在高兴地过年,可是妈妈却没人陪着,自己还要四处乱跑,假如真的有个孩子,那妈妈肯定会非常高兴。想到这里,他就想起潘月曦家的那个豚豚,他觉得这孩子真的太可爱了,要是他也能够有个这样的孩子,不光是妈妈高兴,他自己也会高兴。
人就是这么一种动物,到了一定年龄,天生地会对下一代有着本能的需要。所以姜水清心里就免不了想着如何才能有个自己的孩子。
春节这两天,公交车的频次少了很多,平时从家里出来到公寓这里也不过三十来分钟,可是今天硬是耗了他一个钟头。他紧赶慢跑,到了楼下,看见禹家兴一个人在这里溜达,姜水清就问,“怎么不上去?”
“哥,你总算是到了。你不知道她们都是女孩子,我一个人在上面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水红好像和他们几个特别谈得来,特别是那个最小的,叫什么老四的,说起来发型化妆啥的没完没了。我简直是要疯了!”
“女孩子嘛,都这样。说说,去我爸家里了?”姜水清对禹家兴的唠叨不感兴趣,他想知道到底他们在爸爸那里遇到了什么事儿。
“去了,我们坐了一夜的车,下来车就没敢回我们自己的那个小窝,直接奔着爸爸家里去了。结果,我们去的时候爸爸出去锻炼了,不在,反而家里有个年轻的阿姨,看上去像是阿姨,可是也像是女主人,说话挺横的。不知道水红怎么和她没说上三句话,就吵了起来。通过她们吵架,我才知道这个阿姨是爸爸的小老婆。按理说作为孩子我们不应该干涉长辈的生活。可是水红不管这些,吵急了,就要把那个女人往外赶,正好爸爸回来,你说这种场合下爸爸能不生气,也就是说了她两句,她觉得受了委屈,一下子拉住我就往外走。然后你都知道了,水红赶紧给你打了个电话。”
“哎呀,家兴,下次遇到这样的事儿,你是男人,一定要挡着点儿。当着爸爸的面跟那个女人打架,你说爸爸能不生气。再说了,就是我们不去了,这女人要是不情理,每天找爸爸的不是,最后还不是爸爸生闷气。记着,下次看到水红要生气,赶紧把她拉开!”
“哥,她那个脾气你觉得还能有下次吗?”禹家兴看着这个妻哥,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放心吧,毕竟是我爸爸,就算是骂了两句,过后也不会计较。同样我妈妈那里也是,我觉得既然你们回来了,还是让水红回家去坐坐,我刚才出来,看到妈妈一个人,挺孤独的。再说了,妈妈已经五十了,对于女人来说,五十岁是一个转折点。你不会介意吧?”
“哥,我爸妈说了,在这里都听你的。”禹家兴当然不是很高兴,可是他还能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上楼,没进门,在楼道就听到几个人在屋里叽哩哇啦兴奋得不行,幸亏这楼里好多人都回老家过年了,否则人家肯定会找上门的。
“哥,你回来了,我这个姐姐说了,她帮我一起找个地方,开个理发店。娘说要等你回来决定中不中呢!”老四见到姜水清进门,基本上也不给别人机会,直接拉住哥的胳膊,说了一大通。
“别听她瞎说,水红姐也就是随便说说!”廖朤赶紧解释。
“不是的,我是认真的!”水红觉得廖朤误解了她的意思,也过来跟自己哥哥表态。
“真的有铺面?在哪儿呀?”姜水清看着自己这个妹子,半信半疑地问。
“不就是我们住的那个楼下,过去那里是军分区的房子,年前我听说准备打开成门面房,对外出租呢,要是你确定了,我这就让家兴回去跟政委说,咱们要一间肯定没问题。”
听到水红这样说,姜水清就知道看来这个妹子真是结婚了,知道注意周围的信息了,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要赚钱养家了。“家兴,你回头问问,要是房租还行,我们过去看看定下来!”姜水清没想到这个年可以给老四找个开发廊的地方,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儿。如今她已经从培训学校毕业了个把月了,要是能够自己开个理发店,能够养活她自己,那姜水清也算是少了一个包袱,接下来无非就是她谈朋友结婚的事儿了。而老三还早,毕业还需要半年时间。再说了他预先已经知道毕业分配留在鼎州几乎可以说板上钉钉的事儿,所以无论分到哪一所学校,他觉得都行,只要在这里,那就好说了。所以,他就没有为廖朤毕业分配的儿操过心。
这边姜水清表态同意了,那边几个女孩儿都挤进了里屋去,又在讨论着如何布置如何去买东西,反正就这样吵吵闹闹,很快一天就过去了。到了傍晚,大概是禹家兴私下里把哥的意思说了,水红就问,“你确定我去了家里,妈妈不会生气?”
“我不敢大包票,大概率应该不会!再说了,你就不想去看看妈妈吗?”姜水清反问道。
“你说我能不想吗,我不是担心大过年的惹妈妈生气吗?那边老子已经被我得罪了,妈妈这边要是再不让登门,你说我做为女儿也太不失败了吧?”
姜水清陪着妹妹回家,虽然田茗没有表现出很高的热情,可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看到水红提了好多东西进门,她淡淡地说,“咱家里啥都不缺!”
“妈,这是水红他们的一片心意!”姜水清赶紧强调。
两个人还是觉得有点陌生,水红刚坐下来,田茗就问,“你们两个,晚上想吃点啥呢?”姜水清心里一热,这妈妈根本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问妹妹,妈就是妈,时刻还是惦记着孩子弄点好吃的。“妈,你做啥都好吃!”水红说了一句,竟然捂住脸哭了起来。
姜水清急了,赶紧过来把妹子拉进她自己的房里,他担心这个氛围感染了妈妈。进去刚哄了几句,姜水清立马出来,私下看看没人,就进了厨房。没错,妈妈面朝里,在忙活着,水清看不清妈妈的脸,不过他知道妈妈在做饭,那说明没啥问题。
过了一阵子,等妈妈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姜水清看到了,妈妈眼圈都是红的。他自己也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家,妈,对一个孩子来说,多重要啊!
晚饭虽然都是这两天的剩菜,可是三个人吃得很香。等晚上水红要走的时候,妈说,“把这个带回去吧!”
姜水清过去一看,妈妈早已准备好了一大袋子东西,都还是吃的。再一次,母女亲情感动了两个孩子。
还没到初八上班的时候,禹家兴就打来了电话说了房子的事儿,大家一听租金还算是合适,当场就拍板定了下来,只说是等初八上班,让大家过去看看位置,选一个最好的门脸。
有了这个事儿,不光是老四忙开了,就是老三每天也跟着瞎跑腾。水红不用说,把这件事儿当成了自己的事儿,帮助找装修的人,办理各种手续,等过了灯节,姜水清去学校的时候,这边已经开始试营业了。
“干嘛叫试营业呢?”姜水清看着这个名字叫做动静理发店,就问。
“还没拿到营业执照呢,不写上试营业,万一被工商局查到是要罚款的。”老四如实说。
“街坊都说了,在这里开店,根本没人会来找麻烦的,可是老四害怕,还是写了!”廖朤补充说。姜水清想想,也对,这是啥地方,路边上划了线的,军事禁区,恐怕还真没人敢在这里捣乱呢。
“老四,你的事儿都弄好了,好好干你的理发店,早一天把本钱赚回来!”
“放心吧,哥,我敢肯定,半年,一定还你的本钱!”
看着老四这么高兴,姜水清自然高兴,他和廖朤都去了学校开始了新的一个学期。对于廖朤来说,这个学期已经是最后在学校的时候了,所以她已经成了老油子,根本不在乎功课,可是姜水清不一样,他还有漫长的求学路要走,心里不重视也不行。
回到学校,姜水清心里一直不平静,他觉得就这样和爸爸耗起来,爸爸心里会多难过呀。本来计划好好的春节,因为一个女人弄成了这么一个结果,姜水清就想着如何过去跟爸爸好好谈谈,弥补一下这个关系上的裂痕。
“姜水清,校长通知你去他办公室一趟!”班长走进寝室,招呼姜水清。
“你说我呀,现在吗?”姜水清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走吧,别装了!”班长和姜水清一道走出门,到了楼下,班长拉住姜水清问,“水清,我问个不该问的事儿,那个姜省长真的是你家亲戚?”
“班长,别听大家乱传,没影儿的事儿!”姜水清挣开胳膊向校长办公室走去。班长在后面望着,心里想,要不是这层关系,凭什么这刚开学就被校长叫走了?不过,要是的话,班长也听说了,省里有些高官的家属在学校里读书,都是受了专门的待遇,几乎都不住在宿舍里。从这一点看,这个姜水清即便是省长家里的亲戚,恐怕也是远房的,一百杆子打不着的那种。否则,谁愿意六七个人挤一间宿舍呀!
“报告!”在那个他熟悉的小院子里,姜水清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进来!”说着,就见到校长出现在门口。与此同时,姜洪也出现在校长的身后。
“爸,你怎么在这里?”姜水清很惊讶。
“你能来这里学习,我就不能来?”姜洪故意开个玩笑,淡化和儿子之间的紧张关系。
“水清,你爸过来检查工作,正好,我叫你过来坐坐!”校长这样解释,“不过,等一会儿你们父子好好谈谈心。在这之前,我先说两句,你是儿子,也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就算是尊重长辈,也要听你爸爸把话讲完,你明白吗?”
“校长,我知道!”姜水清也积极反应。
校长出去了,把时间留给了这对父子。
“水清,我知道你和水红都想不通,今天我也专门过来,利用校长的这个地方给你交个心,你们能不能原谅我都是你们的权力。可是你们不知道过去这些年的事情,不等我给个解释,就在人家面前发威,那样对人家不公平。”开了一个头,姜洪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发现他正在给自己斟茶,觉得这个氛围还不错,继续说,“你这个阿姨,你知道是在我处于生命危难的时候认识的。她家里也是农村的,那个时候我住在一个偏僻的几乎都被遗忘的角落里,但是组织上给了我一个任务,说是只有完成这个任务,我才有可能回到集体农场去,说是我立功表现的机会。我才不相信这些鬼话呢,可是我必须生存,我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这个时候,你这位阿姨就是每天来给我送东西的人。开始是她父亲,可是后来她父亲去世了,是被洪水冲走的,接着就是人家每个星期给我送东西来。我也是靠着这些东西才能够苟活到今天。否则,你和水红你们早已经见不到你们的父亲了。”
说到这里,姜洪就擦擦眼睛,“如今我解放了,恢复了工作,看上去很辉煌,可是人家说啥也不过来。将近十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们整天相处,你说就是木头疙瘩也会有感情的。再说了,你们都知道,我和你妈妈已经离婚,我有自己重新选择的权力。”
“爸,我想问一句,你和妈妈离婚,我是被判给你的,我妹妹被判给了妈妈,这是真的吗?”姜水清听到爸爸说选择的权力,他安耐不住问了一句。这句话在他脑子里已经很多年了。
姜洪知道儿子问这句话的目的,可是他根本不想解释,他觉得也没必要解释。可是今天在这个节骨眼上,儿子问了,他就不能给个答复,否则他精心安排的沟通就会再次成为泡影。“水清,你听我说,当时的情况,你是男孩子,你姓姜,肯定我是不会放弃对你的监护权力。”
“这么说,水红的监护权就是你故意放弃的?”姜水清追问。
“不是爸爸不喜欢水红,是你妈妈坚持要你们两个跟着她过。可是那个时候我没有说话的权力,还是你华伯伯去做了你妈妈的思想工作,最后她勉强同意了。也算是给我们姜家留下一条根儿。”
“爸,你担心什么?你担心我妈妈改嫁了,我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可是你都看到了,这么多年,妈妈仍然是一个人,你怎么解释?”
“事情,过去的事情,你不明白。你妈妈的事儿让你妈妈自己跟你解释,我不会给你说一个字儿的。我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姜洪也提高了声音。
“爸,这么说,当初是妈妈背叛了你,提出了离婚,是这样的吗?”姜水清想证实这个说法是否正确。
“你妈妈有没有背叛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我在里面接到的是你妈妈签过的离婚协议,我只能相信那个签字和那份文件。当时的情况下,我所能做的也只有签字同意。你说一个人失去自由的时候,还能说什么呢?反过来说,我签字的时候,心里是高兴的,至少你妈妈她不用受我的牵连,可以自由地生活,可以把你们都拉扯大,这也是我的唯一希望。”
听到爸爸说起这些过往的故事,姜水清其实在小说中看到了不少特别是那些更高级别的人物受过什么迫害,几乎都是大同小异,要不就是夫妻坚贞爱情如一,要不是就劳燕分离,各奔东西。这已经没有什么新意。“爸,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这些我作为儿子没有办法代替你。可是你回来了,为啥一直不跟妈妈见个面,哪怕算是故人说上一句话,就那么难吗?”
“还有,这个阿姨,真的嫁给你了吗?你们如今是合法夫妻吗?”姜水清一连串的问题,让姜洪这个做爸爸的有点受伤。不过,他只有面对,因为这是儿子,他唯一的儿子。
“我还是那句话,不是我原谅你妈妈,关于离婚的真相你去问你妈妈,听听她是怎么给你解释的。这一点我已经无话可说。至于你这个阿姨,你知道为什么人家不同意跟我结婚,都是因为人家在乎你们做子女的感受。不过,我也跟你们正式声明,在我的心里,他就是我正式的妻子,我不管你们承认不承认。”
姜洪把话说死了,父子两个都看了一眼对方,姜水清最后说,“爸,既然没有结婚,你们住在一起,本身就是不合法的,叫我称呼她小妈,更是不合情理。等到有一天你们真的结婚了,我被迫接受也好,那个时候,你再这样要求我,也不晚。”
“孩子,做人是要有良心的,人家把最好的青春给了我,现在四十多岁了,我怎么能一句话让人家离开,你觉得这样合适吗?我们确实是没有办理结婚手续,可是我已经向组织上报备过,这些组织上都清清楚楚,我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只要你和水红不反对,我今天回去就去领结婚证!”
姜水清看到爸爸的心意已决,就从心底里为自己妈妈感到悲哀。可是,这是长辈的恩怨,也是时代的恩怨,不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可以改变的。所以,他知道要想真正了解当初妈妈离婚的理由,也只能找妈妈问问清楚。否则,这个家也就真的是一盘散沙了。
“爸,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我如何选择,也希望爸爸你尊重我的决定!”说完,姜水清站起来出去了。
在外面,他看到了校长抱歉地笑了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他回去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