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老田辞行,哥俩又去国营饭店搓了一顿。
小哥俩经过几天的调养,伙食也由素菜向半荤半素转化。在点菜的时候,着实让张阿才费了一番脑筋。这时候,最好的菜无疑是红烧肉。
后世,人们老是说荤菜这样不好,那样也不好,但在今天,是行不通的。
巫山记得爷爷的生日,席上坨坨肉是吃得最快的。那是在巫县,改革略具成果,人民的水平稍微有所改善。去年巫县大丰收,家家户户有粮有肉,强化版的红烧肉在巫县都还那么受欢迎,何况其他地区呢?
小金春和金玲的脸上,都逐渐红润,巫山才敢让田光华带走。要不然,体质太差,在道上都有可能出问题。毕竟,胜利到花城军区,还有差不多两天的路程。
其实,也就二十多个小时,但就一个司机。这时候,司机本身就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在一般的单位都当大爷养。只好在路上开一天,休息一晚上,再开大半天。
巫山一点都不饿,站在食堂外面等张家文出来。他怕自己去了食堂,小伙子吃得不踏实。任谁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在你旁边瞅着,你也会觉得不对劲儿的。
小伙儿毕竟也是当过兵的,吃饭的速度很快。巫山等了不到三分钟,他就擦着嘴巴出来了。
“首长,您完事儿了?”他看见巫山,就是一愣。
“恩,”巫山勉强笑一笑:“走吧,你知道麻家沟吗?”
“晓得,方圆两百里的地方,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他正要口若悬河,看到巫山心不在焉,就赶紧闭上嘴巴。
麻家沟,没有住户,只有潺潺小溪。侦察连的连部,在去路的正面山坡上。三排在连部后面的山坡,二排在沟对面的山坡,而一排,在二排后面的山坡上。所以,一排其实离连部距离最远。
到了连部,巫山稍微挽留了一下张家文,他头摇得像拨浪鼓,转身给巫山告辞。
其实,真要留他下来还比较麻烦,得送他去旅部的家属招待所。
连长办公室有三个人在。说来好笑,巫山一次也没有来过这里。
排里的欧旭红,就是做政治工作的。所以,指导员不怎么下去。
连部,也就连长偶尔去一排巡视下,指导员和副连长,可能没去过吧。毕竟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即使看见了也不认识。
“报告。”巫山站在门口,敬着军礼。
“进来吧。”向后明随意还了个礼。
“哟,”他看到是巫山进来了,随即挤眉弄眼:“这不是我们的英雄巫山同志回来了吗?”
巫山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连长,我回来销假。”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连部都知道自己干仗了。
“来,你还没见过副连长和指导员吧?”连长没管他子虚乌有的销假,热情地介绍:“这位是指导员张旭义,这位是是副连长李向波。”
两个人热络地和巫山握手见礼打招呼。
“哈哈哈哈,”向后明畅快地笑起来:“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见到指导员和副连长。”
“啊?”巫山大吃一惊:“我们连一直都没有指导员和副连长吗?”
“不是,”连长摇摇头:“以前的都另有任用调走了。”
“哦,对了,还有一排副排长欧旭红。”他又补充了一句。
“欧旭红也走了?”巫山大吃一惊。看来上面已经动手了。
“你回来的正好。”向后明戴上军帽:“指导员,副连长,我们一起去一排宣布任命吧。”
“蒋文书,”向后明冲门外喊了一声,没等作答,他直接吩咐:“准备下,过来值班,我们去一排宣布任命。”
连部的文书蒋亚东,巫山还是见过几次,他也是往一排去的最多的连部人员。
去一排,可以从山上走小路,过三排二排;也可以从山下的大路直接到。
“老张,老李,我们走大路吧。”连长率先开路:“今后你们有的是机会来体验这里的山路。毕竟你们刚从旅部下来,那些渣渣部队,压根儿就不能和我们侦查连相比的。”
还没走到一排,就听到排长王学贵吹着哨子,随着就是一阵吼叫:“二班的,又在干嘛?是不是你们班长不回来就不训练了?还是你们这次拿了拉练第一就已经觉得天下无敌了?都特么不训练吗,给老子滚过来站军姿!”
回到这里,巫山觉得心旷神怡,不由自主地深深呼吸着。
王学贵背对着他们,但二班的战士可是看见了,一个个瞪大眼睛。殳建设那小子最夸张,干脆把眼睛揉了两下。
“一个个都在干嘛呢?”王学贵那椒盐味的普通话又吼起来:“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哎哎,你们还想不想在侦察连干下去呀?”他把手一指:“你叫什么建设?”
“报告排长,我叫殳建设!”这小子精神抖擞地在王学贵面前立正。
“入列!”王学贵掏出小本子在上面记着什么。
巫山已经走到他身后,因为比他高了半个头,轻而易举就看见他在本子上写了“殳”字,再写上拼音shu和声调。可能害怕自己忘了,又在旁边写了一个“输”字。
“原来没有的没不要三点水念‘殳’啊。”他还在那里自言自语。
有几个战士都要喊出来,被向后明一个眼神制止了。
巫山以前还没发觉,连长居然这么蔫儿坏呀。
张旭义和李向波在旁边对视一眼,饶有兴趣地看着连长的恶作剧。
“讲一句!”王学贵又开始表演了。
“滴滴滴!”向后明拿出哨子,自顾吹响了集合哨。
王学贵猛地扭过头,眼里的愤怒变成欢喜。
“报告排长,巫山请求归队!”既然王学贵已经转过身来,巫山只好立刻敬礼。
王学贵有些激动,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还着礼不住点头。
山地旅的情况,都是老兵带新兵。
有可能,巫山是新兵里独一无二的新兵蛋子当班长。虽然在部队里,班长根本就不算军官。要不然,转业的时候,地方上转干成副科最低级别都是排长。班长转业,也就捞个科员干干。
有时候,巫山不无恶意地想:今后山地旅的士兵成长起来,难道一直都是士兵?这对他们不公平啊。也没办法,所有的兵员都是农村兵。只有侦察连的情况最复杂,都是由以前各个部队的精英山区出身的士兵充任,新兵里直接提拔进来的,巫山估计又是独一份。
王学贵和巫山,都是来自巴蜀省。虽然家在巴蜀的一东一西,再怎么也是老乡不是?
这些日子,王学贵饱受煎熬。排里唯一的老乡就这么杳无音信地在拉练时失踪了,副排长人都没回来,行李被旅部来人,出示证件后,直接把行李搬走了。
所有这些情况,无不表示着发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可是,他问都没地方问去。军人,就是以服从为天职,但军人也有自己的想法不是?
现在,巫山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假如换一个地方,说不定他就哭出来了。饶是如此,现在王学贵眼里的泪花,都隐约可见。
其他两个班也很快地来到操场集合。
侦察连不像其他部队,需要恶劣的环境来训练。其他兵种,一个连一个营有的甚至一个团在一起训练都是常事。
但侦察连,需要的就是精英,她的作用,就相当于很多军区的特务连之类。所以,侦察连也就一个排晚上住宿的时候在一个营地,平时训练的时候,每个班都是分开的。
侦察连一排的四十六名战士,一般比其他班多了一人,已经站好队列。
“讲一句,”向后明做事的时候还是很严肃的:“立正。现在请允许我介绍我身边的两位战友,他们今后要和我们在一起。这位是指导员张旭义同志。”
接着他就把张旭义的简历介绍了一下。巫山一听,原来,这哥们是陈昊苏带过来的。一个好汉三个帮,在什么地方都一样啊。
“那么,我身旁的这一位呢,就是副连长李向波同志。”向后明又开始介绍他的简历,原来,他是旅长带过来的人,巫山一听就明白了。
“今天,我们最先到的是一排,为什么呢?”连长玩味地发问。
向后明的这话,让巫山想起了后世东北的一位笑星小奉天,他也经常说:“这是为什么呢,好!”他想到高兴处,都差点儿笑出声来。看到连长的目光正在盯着他,就马上憋住了。
“巫山!”向后明冷不丁喊了一句。
“到!”他一愣,还是习惯性地回答。
“出列!”
巫山目不斜视,走到他面前立正。
“巫山,向后转。”连长又拿出一个卷宗:“同志们,现在,我还要向大家宣布一项旅部的任命。”
他把里面的任命书抽了出来,开始宣读:“巫山,男,汉族,一九五九年三月八日出生。中国*员,党龄两年。在这次的全旅拉练活动中,带领侦察连一排二班勇夺第一,全班记集体三等功一次。同时,该同志还赢得了驻地县和地区的表扬,现经研究决定,任命巫山同志为,”说道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巫山,接着往下面念:“山地旅侦察连一排副排长,大家欢迎。”
巫山感到震惊,不是这个决定,而是自己党员的身份。
我是党员?什么时候入党的?我自己咋就不知道入党了呢?现在阳历已经是七六年,那自己就是七四年入的党。不会是我爸爸给我开的假证明吧?
想到这里,他面如土色。
战士们这次的掌声异常热烈。毕竟指导员和副连长,离自己还很远。
巫山平时就经常看到,大家对他也很服气,二班哪次不是第一?这么年轻,虚岁十七岁,过了年才虚岁十八。这个年龄能做到这样,谁不服气?再说了,今后是副排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只有王学贵一直在注意巫山,看到他突然脸色变了。
他也顾不得纪律,直接跑到巫山旁边,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儿!”巫山强打精神:“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
“那你讲两句。”王学贵拍拍他肩膀。
“同志们,”巫山挤出一丝笑容:“非常感谢这次旅部的任命,今后,我会一如既往地和战友们一起,完成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谢谢大家。”
连长他们宣布完,就准备去其他两个排介绍新来的主官。
“对了,巫副排长,对于一排二班的班长,你有什么意见?”向后明掏出笔来:“班长的任命,没这么麻烦,你们排里决定,到连部报备就行。你是以前二班的班长,对于新的二班长任命,你最有发言权。今天我们三位都在这里,难得麻烦你们再跑一趟了。”
“那就欧旭江吧。”巫山略微考虑了一下。
“等等,”李向波突然插话进来:“你说的欧旭江和欧旭红是什么关系?”
“堂兄弟吧,怎么了,副连长?”巫山有些诧异,但还是辩解一下:“这位同志,和我朝夕相处。欧旭红是欧旭红,与他无关。”巫山看到这种情况,如何不知道上面插手把梅小林一系的人员全部清除了?
“副连长,我们*的军队不讲究株连吧?”巫山看到气氛沉闷,冷幽默了一句。
可惜这个效果并不好,李向波裂开嘴强作笑脸。
“连长,”巫山把向后明拉到一边:“我的入党介绍人一栏,填写的是谁?”
连长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你自己都不知道?”
“不是,我想核实下。”巫山胡乱解释。
“那你去旅部查询好了。”向后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突然响起巫山说的徐伯伯,又苦笑着摇摇头。
“对了,一排长,以前二班的班长郝思军,已经是终身残疾了。”向后明告诉王学贵:“他都转业回原籍糖厂三个月啦。听说你们以前在一个部队?放心吧,这小子命好,一去就是办公室主任。也没其他的,就是走路稍微有点瘸,不影响。”
与其同时,旅部办公室,刘太蒙问了一句:“马庆红,人都到齐了吧?”
听到警卫员肯定的回答,他大手一挥:“昊苏,走,我们去作战室开会。”
“已经决定下来了?”陈昊苏一惊。
“差不多了。”刘太蒙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研究山地旅,不在一时,走吧。”
“唉,父亲要在该真好。”陈昊苏酸溜溜地说:“这消息我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酸,还是那么酸!”刘太蒙戴上军帽往外走,嘎嘎一乐:“还是巫山那小子说得对,戴眼镜儿的人,一看就是那啥,哈哈。”
巫山的行李,二班的战士拿着往以前欧旭红的寝室送。
作为副排长,他有独立的一间屋子睡觉了。
他一直在考虑着那个问题。巫山不怕别的,想要从政,自己的简历必须清白,经得起考验。要是父亲作假,就真的很麻烦,不管对他还是父亲都一样。这个年代和以后相比,可严格得太多了。
究竟是谁给自己入的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