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下的更大了，这么大的雪，九城只在凡界见过一次。
是凤子鸿十岁生辰那天。
九城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错过的那辆马车。
马车里有个穿着粉色衣裙，围着斗篷的小姑娘，再往上，他没有看清她的脸，可现在突然有了模样。
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已经有了模样。
原来，自己早就在那么早的时候就见过小仙子了。
原来，自己已经错过她一次了……
九城砰自轻笑出声，像是自嘲，又像是庆幸。
嘲笑自己念了那人那么长时间，却没有第一眼认出她。
庆幸自己终于遇见她，来日方长，一切还不算晚。
陆华站在烛火边缘，他的脸，被烛火映射着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但九城的话还有那抹笑意都在挑战他的底线，终于，他微颦着眉，用低沉的声音开口:“凭她是我紫宸殿的人，紫宸殿的人不是谁都能动的。”
“哈哈，不愧是神界的神尊，怎的这么天真！”
九城本来一开始是笑着的，但随着他的话，他的表情也是越来越严肃，到最后干脆也沉着声说道:“她想去谁那里，她想喜欢谁都是她的自由！就算你是神尊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她是我紫宸殿的仙娥，我是神尊，我说什么她都是要听的。”
陆华也不甘示弱，沉着声音说道。
当然，他身为神尊，骨子里的优越感也容不得他示弱。
即使，他觉得九城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啧，若是神尊来找我就是说这些，那神尊还是早点请吧。”
坐在桌旁的九城将杯子彻底放在一旁，而他自己则站了起来，并冲着门口伸了下手。
他的意思明明白白，是想要送客了。
“神尊不妨走的时候，再好好想想，在神尊心里，小仙子究竟是个什么位置。”
“呵，我可不信，神尊会为了府中的仙娥下凡界来，又或者，小仙子身上难道还有什么秘密？！”
九城说完这句话，就双手抱臂站在原地，一脸玩味表情。
“她自然只是一个小仙娥而已。”
陆华没有动，似是没有看出九城的想要送客的意图。
他的这句话，一语双关。
不仅回答了清歌在他心里只是个小仙娥，也说明了清歌身上并没有什么秘密。
但也是这句话，让九城笑意渐浓，他的笑在烛火照映下，妖冶极了。
“神尊此话，九城记下了，希望神尊以后莫要忘了才好。”
九城一边说，一边一步步地靠近了陆华。
话音落，一红一白，便近在咫尺。
他们两个的身量相近，九城微微抬头，嘴巴就正好接近了陆华的耳朵。
他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小仙子是我的，我会让她一步一步走近我，等她心里盛了我，神尊一词不过就是个称呼了，哈哈哈哈哈……”
九城说到最后，便是一串细碎的笑声。
他身上的魔气随着笑声瞬间涌出，须臾间，陆华眼前便再也寻不到他的身形。
桌上的烛火被不知从哪儿吹进来的夜风刮熄了。
黑暗里的卧房，久久不见响动。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窗外风雪停歇，客栈院子里养着的公鸡啼了三回，屋子里站着的那个白色身影才终于有了动静。
陆华，神界的神尊，竟在凡界一间漆黑的卧房里站了一宿，而且仅仅是因为九城的几句话。
他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神色紧绷着，像是正咬着牙。
又过了很久，很久，陆华的身形终于慢慢淡去。
但也只是凡界之人看不见他罢了，他其实还站在原地。
他看着客栈里的小二跑上跑下，忙碌碌的擦桌子，整理床铺……
他看着窗外的雪渐渐融化，看着屋外的太阳升起又落下。
他甚至披着满天星斗，又去丞相府看了看陆清歌。
她正在自己的卧房里睡觉，看那样子，并不是很安稳。
一直面无表情，神游天外的陆华，总算有了这一天一夜第一个表情。
陆华无奈的叹了口气，上前将陆清歌踢歪的被子掖好，又给她渡了一滴精血。
他要回九重天了，而且很可能短时间不会再来凡界，所以陆华为她渡了一滴精血，也是为了陆清歌的安全着想。
陆清歌很给面子的安静了下来，也不再满头虚汗的蹬被子了。
真是只有睡觉的时候，才能见到她这么安静的样子。
陆华又为陆清歌将脸上的发丝拂开。
下一刻，他竟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温热的鼻息打在陆清歌的额头。
他觉得他大概是疯了，不然怎么会被九城一两句话就乱了心绪。
陆华的鼻尖马上就要碰在陆清歌的额头上，他甚至能感觉到小丫头平稳的呼吸声。
他没有停下动作，即使他觉得此事有些逾矩，但他依然没有停下动作。
可下一刻，陆清歌却突然翻了个身，陆华的鼻尖堪堪避过陆清歌的额头。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被陆清歌一躲，陆华才惊觉自己刚才所做之事多么荒唐。
他几乎是没有再停留便出了陆清歌的房间，在关上房门的一刹那，陆华就直接撕开空间壁垒，迈进了神界。
他没有看见，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床上的小姑娘倏地睁开了眼睛。
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在黑暗里闪着晶莹的光。
便宜师父，走了。
老祖，也走了。
这一次老祖隔了五年才来，下一次，不知还要多久……
陆清歌其实心里很明白，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老祖，也可能不是她的老祖。
她已经十五岁了，有些事情早就懂了，雪夜里的对话，她虽然不是太懂，但她也清楚，他们都把她当做了另外一个人。
老祖对她好，也全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所以，刚刚陆华低头的那瞬间，陆清歌躲开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把她看做了另外一个人。
而那人，又跟他什么关系，竟会让一直严肃正经的老祖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陆清歌心里很清楚，她并不是那人，因此，她也不能接受老祖对她的亲昵。
她一直都是将老祖看做一个疼爱小辈的老辈。
如果，刚才的一切都是出于老辈对小辈的疼爱，那么她接受。
但如果，除了这种疼爱，还掺杂着其它东西的话，那么请原谅她绝对不能接受。
她陆清歌，虽然一介女流，但想要的也只会是将她放在唯一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