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城繁华,城中的热闹也从未间断,红袖街已经接连起了好几场火了,人胜日时,海棠楼就被烧毁了,还殃及了周围十来座宅子,这不,前两日连天香楼也葬身火海了,里面寻欢作乐的男子都烧成了焦炭。
不过这所有的热闹都比不上姜通,此时,姜通的尸首被挂在南城门,以儆效尤,风吹日晒,大家为了看得更加真切,都跑到城外来了,如今城外的空地上开了好些食铺茶社,热闹极了,大家一边饮茶一边看着那高高挂起的尸体。
“要我说,姜通此人,真是阴险狡诈,贪得无厌。”
“若不是贪得无厌,他又怎会在姚氏婚书上签字,以往听说他很宝贝那个幼女,但是又怎比得上半座龙尾山的富贵?”
“是啊是啊,他家的铺子生意很好,宅子那么大,竟然还不知足,莫不是那阴亲结不成了,他不甘心,这才把手伸向税银的?”
“此事是不是有蹊跷啊,姜通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的,应该不缺银子。前些日子北街盐价大涨,他铺子的盐价却一分都没有涨,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人啊,都是外表光鲜亮丽,谁知道内里已经烂成什么样子了,他铺子的盐价不涨,就是装模作样,那才几个钱,能和税银相提并论啊。”
“是啊是啊,这等卖女求荣的人又怎会是大义之人,只是惯会装腔作势欺骗众人罢了。”
“哎,活该他娶丑妇,生了一堆丑孩子。”有人在旁边哈哈大笑。
这时,一个小姑娘戴着纱幂,听到他们的谈话,气得抓紧了剑鞘,透过纱幂,她看向了那个在风中摇晃的尸体,双目通红,她势单力薄,救不了父亲,但是也绝对不能容忍父亲受辱,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她抽出了手中的剑。
突然,一只软软绵绵的小手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姜书玥垂目看去,一惊,压低声音:“南初!”
这时,城门口传来了动静,姬南初拉着姜书玥寻了个空桌子坐下,朝着城门口看去,只见断了一臂的姚思廉正带着人骂骂咧咧地从南城门出来,到了门口,他抬头看着姜通摇荡的尸首,愤怒地看着姜颂:“就算姜通贪墨了,你们也不该如此羞辱他。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若是我的外甥在姜氏城出了事,你们就等着我们姚氏发兵吧。”
姜颂坐在马上,一脸倨傲:“发就发吧,我跟你说吧,别说你们姚氏发兵,就是你们现在和姒氏一同发兵,我们也是不怕的,莫要忘了,你们两城的氏神都沉寂了,在我们姜氏没有准备攻打你们之前,你们最好夹紧尾巴做人。”
姚思廉气得牙痒痒,却知道姜颂说的没有错,他们现在没有了氏神,根本就不是姜氏的对手,若是两城开战,姚氏就会步姬氏的后尘,在城中没有找到姜书玥,他又担忧又愧疚,当时就应该和书玥说清楚的,也应该让人看牢她,现在天大地大,她到底去哪里了,若是被拐去了荒渊,那可怎么办啊。
“不告知舅父吗?”姬南初看着姚思廉带着人骑马离开,问姜书玥。
姜书玥摇了摇头:“姚氏如今不易,我独自归来,就是不想把姚氏牵连进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说来话长。”姬南初也盯着姜通的尸首,那尸首已经发黑了,根本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绳子是从城楼上吊下来的,绳子过长,姜通尸首一会左右飘荡,一会打转,别说姜书玥了,就是她看着也于心不忍:“等晚些我就把他的尸首取下来。”
姜书玥却愣愣地坐在一旁:“南初,父亲真的是坏人吗?他在婚书上签字,还贪墨银子,真的是坏人吗?”
姬南初摇了摇头:“我已经见过红珠了,他是要替红珠赎身,三千两银子应该不至于去贪墨,而且,红珠说他绝对不可能在婚书上签字。”
姜书玥猛然抬起头:“你是说父亲是被冤枉的?”
姬南初微微颔首:“若是他真的和族长他们是一丘之貉,那么,族长怎么可能因为三千两就如此苛待他,还置他于死地?”
姜书玥微微沉思,握起了拳头:“若父亲真的是被冤枉的,我们绝对不能让他蒙冤而死。”
姬南初看着那凄惨的尸体,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两个人在城门外逗留到日落西山,城门口的查验非常的严密,姬南初原本想着等着天黑了再入城,既然要查明姜通的死因,他的尸首还是留在城门口为好,至少不会打草惊蛇。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食铺门口,窗牖帘子打开,露出一张清瘦的圆脸:“让你们两个来买些饼子,你们倒好,竟然坐在这里吃起茶来,快点上车,我们要回城了。”
是姜舒清。
本来还想着该怎么入城,现在就有了机会,姬南初却有些犹豫,如今,人心难测。
姜书玥却已经率先迎了上去,她和姜舒清是好友,她信她。
两人上了马车,车上的一个婢子悄无声息地下了马车,此时,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
城门卫掀开马车帘子往里瞧了瞧,对了对管事送上来的符牌,又仔细瞧了瞧,这才放了行。
待马车行到大街上,两侧都是喧闹声,姜书玥这才一把抓住了姜舒清:“谢谢你,今日多亏遇到了你。”
姬南初却十分警醒:“刚才只下去了一位婢子,为何能通过查验?”
姜书玥这才发觉姜舒清清瘦了许多,以往圆乎乎的笑脸甚至都有些凹陷,那双一直带笑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姜舒清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书玥,丛也,丛也死了!”
姜书玥倒吸一口凉气:“舒清,你说什么胡话啊,丛也不是去神庙当使君了吗?”
姜舒清顿时泪如雨下:“死了,他死了,你不知道,他死得有多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