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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林间听不见丝毫虫鸣。

喀嚓。脚踩碎地上零落枯叶,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在找我吗?”

少女闻声猛地仰起头,半空中水汽凝做冰锥簌簌朝发声之处攻击而去。

嘭。火焰爆发的声音,冰锥触碰暖色火焰,化作蒸腾的白色水汽在空气中遥遥飘散。

“连我本人都还没见到就下手,你未免太心急了吧。伊古德拉希尔的力量也不是这么用的。”

语气中不掩几分嘲笑跟讽刺,听得少女眉峰一凛:“你要妨碍我到什么地步?”

“妨碍?”漆黑的林子深处传来一声反问,在空荡而静谧的空间里反复回响:“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话语一顿,铿锵又道:“你如此妨碍几个空间的秩序,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肯罢手?”

林间黑暗的甬道上闪过一道金色的弧光,沉重的金属权杖敲打地面的声音闷而绵长,气氛瞬间凝固,仿若心上都压上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乌黑青丝齐腰在夜风中轻歌曼舞,白色纱裙曳地。穹顶月光穿透薄云洒下,原本就清冷的表情更显凉薄。黑眸深邃不着一点星光月色,瘦削的脸颊樱唇色浅,柳眉之间的肌肤微微凸起筑成一个个丘壑,似是不解,似是悲悯。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此刻突兀地呈现着不同的表情。

“我们又见面了,月和。”

那个被唤作朝日奈月和的女子紧咬着下唇,瞪着双眼死死看着来人。力量不断地被抽走,化作金色的数据光点飘散萦绕在那人身边,直逼胸口的窒息感让她痛苦地捂住胸前衣襟迫不得已弯下腰来回话。

这句话,她觉得不是那个仿冒品对自己说的。

“伊古德拉希尔……吗?”虽是迟疑,却是笃定。“呵。到头来,她果然还是选择了你。”

白纱轻盈被晚风轻巧托起,额头金色的额饰迎着月光泛着冷冷白光。阖眸,喟然而叹,半晌再度睁眼,金色的双瞳仿若要将眼前的一切吞噬殆尽。

“你来,就是要告诉我,要我屈服于所谓命运吗?”努力战胜恐惧,挺直腰板与人对视,黑瞳不颤不躲,“我告诉你,我不会屈服的!天意如此待我,我凭什么要遵从他!我有我想走的路,谁都拦不住我!”

气势汹汹地说完一席话,少女眼中的坚持越发顽固。

“龙仔兽,合体进化吧!”

手中神圣计划掏出,却未能如原先所想一般爆发出光芒。

“心已不齐,又怎么可能合体进化呢?”

心不齐?少女回头,就见自己身边的一只龙仔兽默默朝后退了一步。“龙仔兽你……”恨铁不成钢地说出这几个字,一切情感都已化作不言中。

“月和,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龙仔兽的眼里似是含着泪,“你从小就是在这个世界长大的,你真的忍心摧毁这里的一切吗?”

“……到现在了,你还在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吗!!”

“这个问题一点也不愚蠢。”冷眼注视着一切的金眸少女幽幽开口,金色的权杖上挂饰伶仃作响,高跟鞋踩踏在地面,月色铺陈一地素毯,“你当真要摧毁这里的一切吗?为了报复伊古德拉希尔,摧毁这个你成长的地方?这件事,就是你能做到,那么龙仔兽他们呢,他们能做到吗?”

“他们所守护的不是伊古德拉希尔,是你和他们的本心。”

巨大且被黑色的数码金属包覆全身的数码兽握着□□一步步走来,立于白衣少女身后,仿若一个巍峨而忠诚的骑士。

“朝日奈月和,你恨的人,是谁?”

“是我,是伊古德拉希尔。”

“那便朝我们来。”

“然后……”

“回去。”

“做你自己。”

半晌静默,月色凄然。

“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再回来,取代我的位置吗?”难以置信地口气,就连声调都高了七八度。

闻言,那人居然不置可否的笑了。那侧颜看上去,竟是万分落寞。金色的眸终是跌进了星点月光,喉间哽咽再三,复而才答道:“想过。但我不能。”

“你不是神么?我才不信你会顾及我的感受。”冷漠地别开视线,轻蔑地说着。

“不是顾及你,是顾及他们。”少女垂了眼帘,抬臂摊开手掌,手中的数据光点化作一只金色的凤尾蝶,扑扇着自己美丽的羽翼在这漆黑的空间中翩然起舞。“我一生的时光那么长,但能陪伴他们的时光,太短暂了。”

另一少女蹙眉抬首,疑惑地望着被金色光芒笼罩浑身的少女。

“是我太懦弱了……”

翕动嘴唇,轻声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我不想只有我一个人记得那些回忆。”

“与其这样,不如早日断送此番念想,就当我,从未来过。”

这一路走来,她也慢慢明白,为何数千年前,拉不允芭丝特与人类过于亲厚。

情感这种东西,就像毒品,一旦沾染了,很轻易就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人的生命之于神,不过昙花一现,蜉蝣一瞬,须臾即灭。人死了,所有的情感、回忆,都不复存在。千年万年,这一段所谓的情深佳话,终会化作尘土消散。可神呢?他们不灭,回忆不灭,情感也不灭,他们拥有漫长的生命,他们拥有超越凡俗的力量,他们忘不了,也放不下。终有一日,他们会对自己所爱的人的离去感到不忿,感到难过,他们会开始追求逆天的方法,只为一个情字。

“你在说什么啊……”

权杖伫立地面,如那人身影一般笔挺纤细。

“我在说,我很羡慕你。”

转身,回眸,眼里尽是羡煞。

无尽的寿命、强大的力量,皆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杀你,是因为我除了亏欠你,还想让‘朝日奈月和’这个身份一直存在。因为这样,大家就不会因为这个人的离去而感到难过。我所体尝了千年的感觉,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再有。”

“你打算怎么做?什么都不做,就把我送回去吗?我做了这样残忍的事情,你就这么轻易地原谅我了?你也太圣母了吧?”

冷漠的讽刺并没有让少女的神色动摇,五指握紧手中权杖,举起,挥动,四周的森林顷刻间燃起熊熊大火,草木被烧的噼啪作响,在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显得异常明亮。

“你……你要做什么!”

两只龙仔兽即刻护在那人身前,警惕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似乎是发了疯的少女。

“你没有离开之外的别的选择。”

语气平淡如常,仿佛这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除了消失。”视线转向那人,冷漠异常:“我是说,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权杖再度一挥,大火顷刻覆灭,数据星星点点重组成了原先模样,好像刚才发生过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是伊古德拉希尔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亏欠你的,这次便当偿还。”

“偿还?你们亏欠我的,以为这样偿还就够了吗?”

“那么你亏欠数码世界的,又当如何偿还?”

一句反问,怼得本是胸有成竹的少女气势全无。

“建立一个新世界,做一个新世界的神,维持一个新世界的秩序,你以为很容易吗?”

所谓打天下易,治天下难,便是这个道理。

“回去吧,作一个平凡的人,作为朝日奈月和,把我那一份也活下去。你,是我的希望。我所得不到的,我希望你能得到。”

“你打算做什么?”

闻言,只是淡然一笑。

“既然已经是伊古德拉希尔,就该做她需要做的事。数码世界百废待兴,我责无旁贷。”

第一次,朝日奈月和觉得眼前这个女生,是个可怜的神。她恍惚中有了是不是所有的神都活的如此无奈的错觉。如果她不是神,朝日奈月和还真想试着跟眼前这个女人做朋友。

“值得吗?”如此背负,哪怕逆天改命,与天搏一搏,争一争,又有何不好?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值不值得。”

旋身,厚重的裙摆托在地上,长长的,在月光下,更显形单影只。

“月和,我们得走了。”

两只龙仔兽转身,望着自己追随了许久的人,满是不舍。

“伊古德拉希尔是我们的神,而你,使我们的主人,也是我们的朋友。数码世界被毁成如此惨状,我们两个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月和,我们,都希望你能快乐。”

“伊古德拉希尔曾对我说,感情,是需要一点点培养的,就像是你与我们一样。时间会证明一切,也会让大家接受真正的你。”

“你一定可以的。”

夜风扬起,缱绻眼底多少思念和回忆。离别总令人烦忧,但相聚如此匆匆,是否再见,仍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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