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罪魁祸首
这一晚上，何野的日子过的很煎熬。
严莺拿着自己帮工赚来的两毛钱买了一篮子鸡蛋和两桶挂面，做了一顿晚饭。
但无论何野怎么想办法主动聊天，她都没有搭理的意思。
看来这个小姑娘是真的恼了自己。
直到睡觉之前，严莺都是愤怒并且警惕的，生怕何野烦了突然暴起又把她打一顿。
好在，什么也没发生。
两个人都很气闷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草草吃了早饭，严莺还是准备出门去刘如意的茶馆帮工。
本来正在做俯卧撑锻炼身体的何野站起来，把她拦住了。
“今天别去如意那里了，回厂里准备上工吧。”
严莺的脸色一下变得雪白。
如果是几天前知道这样的消息，她只怕会开心得跳起来。
可是现在，她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何野好像真的成功了。
“你……你真的……真的把厂子给承包了？”
“当然，你现在可得叫我厂长咯。”
何野开了个玩笑，可严莺一点笑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失魂落魄的。
他包下了厂子，下一步就是抵押祖宅……公公婆婆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积蓄，也要被他给拜完了。
“你别哭啊……”
何野无奈了，他想去抓住严莺，却被对方一下就给甩开了。
“你现在哭也没有用。合同我签了，任命书也拿了，你哭也没用。”
“这样，我现在优先安排你的工时，你多赚点，我就少亏点怎么样？”
严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掉头就走。
不过何野却知道她这是同意了。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情况，这个女孩总是能跟一棵茁壮顽强的小草一般，不断努力，哪怕渺小，但是百折不挠。
今天的饮料三厂特别的热闹。
自从上个月厂里停工以来，厂房里面还是第一次聚集了这么多人。
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工的原因，这里遍地都是灰尘，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过，职工们此时完全没顾忌这些，反而是有些兴奋。
“听说了吗？咱么三厂被承包了，听说今天就能复工了！”
“知道是谁吗？听说是外地来的大老板？”
“真的？那三厂不是有救了！谢天谢地，我儿子都半个月没吃过荤了！”
……
八十多个人聚在这里吵吵成一片，看着大家热火朝天的样子，严莺默默地躲在队伍的最后面。
现在这些同事们有多开心，待会他们就会有多失望。
果然，很快何野跟张干事两个人就从厂长室走了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厂区出名的烂赌鬼何野此刻穿着自己唯一的一件短袖白衬衣，精神抖擞地站在张干事的身边。
都不用人制止，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议论，全部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脑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
“咳咳，看来大家都很守秩序啊。”
张干事做了多年的办公室协调工作，脸皮早就锻炼的厚比城墙，倒是一点都不尴尬，清了清嗓子就开始了宣讲。
“之前大厂的文件精神，也已经跟大家传达过了。”
“原则上，因为大厂现在的改革形势要求，需要一部分的先进职工，自觉、自愿服从安排，下岗安置，这些，大家也是知道的。”
这句话一说完，包括严莺在内，绝大部分的职工心里都是咯噔一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紧张的表情。
没办法，这可关系到人家的铁饭碗啊！
只有那几个领导关系进厂的工人一脸无所谓，反正他们也不干活，该干嘛干嘛呗。
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也不为所动，只是死死地盯住了何野，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张干事扫视一眼，很满意自己的威风。
咳咳，冷不防何野突然咳嗽两声，张干事的腰瞬间一矮。
“张干事，无关的就别说了，直接说厂里的决定吧。”
何野皱着眉。
今天是老子来立威的日子，你特娘的在前面抢什么戏呢？
张干事可不敢对这位爷稍有违逆，毕竟自己的把柄还在人家手上。
“不过，经过大厂领导讨论决定，铁饮三厂是一只有革命传统的优秀队伍，不管让谁下岗都不合适。”
“所以，在昨天，厂里已经挑选了一位有魄力有能力的新厂长，以经营权承包的形势，带领大家继续创造辉煌！”
“下面，就有请咱们铁饮三厂的新厂长，何野同志，给大家说两句！”
何野点点头，上前一步。
哗啦！
厂房里面瞬间如同开了锅。
惊讶的、愤怒的、不解的……
各种情绪交织成一副奇妙的交响曲。
所有人里面唯一并不惊讶的，只有何厂长的爱人严莺同志了。
无数道目光投射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浑身燥热。
一想到何野即将带领饮料厂步入深渊，严莺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感觉那些目光就像是讨债的刀一样……
其他的职工在惊讶之后，就是无边的愤怒！
“怎么能让这个烂赌鬼当厂长！”
“领导，这里面有猫腻！”
“肯定是送钱了吧！”
“张干事你狗日的收了多少好处！”
“我们要向领导反映，绝对不能让这个人当厂长！”
“是啊！他当厂长，铁饮三厂就完蛋了！”
……
嗡嗡嗡，铁饮三厂的厂房里面，仿佛跑进了一千只蜜蜂。
张干事面对数十个职工的攻击脸都白了。
群体事件……这要是让职工闹起来，不仅他完了，整个铁厂上上下下的领导层，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砰！”
哗啦啦……
一声巨响！
何野默不作声，抄起身后生产线上的玻璃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玻璃分崩离析的碎片仿佛刀一般割裂了所有嘈杂，厂房中间为之一静。
“吵？接着吵！”
何野掏出白梅给自己点上一根，脸上的表情全是戏谑。
“你以为老子想干这个厂长？”
“来，谁不服的给我上来，谁能保证开工，给厂子里面拿到订单，老子现在就把厂长让给他！”
何野扫视一眼渐渐沉默的人群，冷笑一声，怒喝道：“再闹啊！闹能开工吗？闹能有订单吗？闹就能有饭吃吗？”
何野一番话，让这个年代还很质朴的职工们哑口无言。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上过工了，这个月每个人的工时都是0，一毛钱工资都拿不到。
如果真的有办法解决，他们怎么会不想呢？
这些人在计划经济之中早就习惯了大锅饭上级分配订单，哪里会有办法解决如今的问题呢？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被何野镇住了，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
那个戴着眼镜的青年人第一个站了出来。
“何野是吧？呵呵，说的比唱的好听，你懂汽水吗？连汽水都不懂，你能当好这个厂长？”
这个人一说话，下面本来已经安静的职工更加鼓噪了起来。
张干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偷偷附耳提醒道：“何厂长，这个人叫刘国胜，是江陵轻工学院的食品专业大专生，咱们厂的汽水配方就是他搞出来的。”
何野点点头，这个人的大名他早就听说过了。
整个饮料三厂唯一的一名大学生，就是他提供了现在三厂生产的鲜果汽水配方，算的上是三厂的宝贝疙瘩。
然而，这种人对于何野来说，就是废物！
“刘国胜？大学生？”
何野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握着的碎玻璃瓶几乎要怼到刘国胜的脸上了。
他本来身材就超过一米八，李国胜不过一米六几的个头，被他这么一逼，整个人踉踉跄跄地退后了三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学生他妈了不起吗？很吊吗？你敢说你自己懂汽水？”
刘国胜虽然被吓到了，但是一提到自己的专业，他还是怒了！
这个时代的大学生，地位可不是后世能比的。
他刘国胜来到饮料三厂本来就是抵不过人情下嫁的，之前在厂里面也是受到各种优待和尊重，现在被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这么当面质问，叫他怎么不怒？
“笑话！我是轻工学院的大学生，学的就是食品专业，这鲜果汽水就是我的研究成果！我不懂汽水？谁懂汽水？”
刘国胜理直气壮，何野却觉得无可救药。
“你觉得这个鲜果汽水很牛逼？在我看来，根本一文不值！”
“你！！你……血口喷人！”
刘国胜一个斯斯文文的大学生，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只觉得一口气顶在肺管子上，险些气得晕过去。
“你这种街头混混，完全不懂技术！这个汽水的技术含量非常高，利用鲜果榨汁，全天然的生产流程，还有……”
刘国胜说到一半，已经被何野狞笑着打断了。
“技术？你懂个P的技术！”
“你以为你这是什么好玩意？”
“你学食品的吧！我问你，鲜果汽水，成本跟普通汽水比，贵了多少？”
“鬼……贵了……七成……”
刘国胜有些心虚，不过马上据理力争：“可是比起健康和营养，这些成本我觉得是值得的！”
“值得？值得个P！”
何野大怒。
倒不是这人有什么坏心，但是往往最坏事的就是这种狗屁不通懂一点点知识就半瓢水晃荡的伪大佬。
“一瓶汽水光鲜果成本就要两毛，加上人工运输其他成本，一瓶汽水总成本快三毛了！”
“拿给经销商卖给顾客的价格是五毛！”
“你知道其他的国内汽水卖多少吗？卖一毛钱！”
“你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十五块还是二十块？你会买五毛钱的汽水吗傻D！”
刘国胜被他说的面色苍白，不断后退。
作为一个纯粹的技术人员，他哪里考虑过这个？
“要我说，三厂汽水之所以市场上卖不出去，差点全员下岗，罪魁祸首就是你这个所谓的先进鲜果汽水！！”
轰！
整个厂房炸锅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刘国胜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