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道歉和承诺
整个三厂陷入了一股奇妙的狂热之中。
其实说个老实话，整个厂子里面，除了何野跟刘国胜以外，压根就没人真正喝过歪果来的可乐。
这种奇怪的亢奋，其实更多的要归结于人对于绝境之中的希望格外的看重。
落水的人就连一根稻草也会死死地拽在手心不肯放掉，就是如此。
在何野承包三厂之前，他们面临的就是绝境，整个厂子面对的是全员下岗的黑暗深渊。
可别被某些奇怪的言论所迷惑了。
下岗从来就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这两个字对于广大任劳任怨的普通职工来说，只有两个字——血泪。
不知道多少人在下岗后连生活都过不下去了。
可多年后还有人拿着他们的伤口在晚会上大谈“我不下岗谁下岗”，去歌唱“只不过是从头再来”……这便是现代的“何不食肉糜”。
这是插向下岗工人心口的刀，射向下岗工人背后的箭。
在赚钱的同时，如果能够挽救一些人，挽救一些家庭，也是一桩功德吧。
整个三厂很快就在各个组长的带领下以极高的热情投入了生产之中。
何野自然也就无事可做，他毕竟不是个专业的汽水工人，待在车间除了添乱啥也不会。
他刚走出厂门，身后就有人追了出来。
原来是那个一直跟他对着干的技术员刘国胜。
“刘老师，还有什么赐教？”
何野乐呵呵地看着这个人，语气之中说不出的嘲讽。
如果刘国胜是那种真的技术宅，他其实不会有这么大的恶意。
只是，这个人在自己已经指出他的问题甚至自己也已经认识到了错误的前提下，依然不断地找茬。
他试图用你行你上这种毫不负责任的方式推锅，认为三厂离不开他所以奇货可居……
这种人品，混好了那也是个叛徒。
“何厂长……谈什么赐教，我现在可是心服口服。”
刘国胜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眼神之中却有着藏不住的嫉妒之色。
何野叹了口气，你一个搞技术的就应该安心搞技术，来演戏不是自曝其短吗？
能在商场上混的开的哪个不是千年的狐狸，就这么点道行能骗的过谁啊？
“有什么事，你直说了吧。”
“这个，我就是想问问……何厂长这个配方是哪里来的。”
刘国胜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露出一个自以为正义凛然的表情。
“我要郑重的提醒何厂长，如果是以非法手段窃取了国外公司的可乐配方，是会引起国际纠纷的，我建议何厂长立刻停止生产，然后向公安机关自首，请求从轻发落，也能避免不要的国际……”
“国际你吗！”
何野想都不想，一个大嘴巴就抽了过去！
“你是不是脑子有坑！”
“还把个配方当宝贝！别说这配方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就算真是可口可乐的，也轮不到你这个贱骨头BB？”
“老子看你是跪的时间太长了！膝盖直不起来了！”
何野满脸的厌恶之色！
不管在哪里都少不了这样量天朝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软骨头！
如果说刘国胜之前的表现只是让他蔑视，可现在何野真的是被这个所谓的“知识分子”给恶心坏了。
什么都是歪果的好，自己人做出来的就是不如歪果仁。
然而，这种人往往恰恰就是最无知的。
就说这个可乐配方吧。
不管是前世无良营销号还是现在的盗版地摊文学，都喜欢吹嘘可乐的成功是因为秘方牛皮。
歪果公司对于这个秘方的保护是军事级别的，什么十八层保险库、如何重兵看管，为此每年花费多少亿的美金……简直特么瞎扯淡！
可乐的配方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甚至还是人家可口可乐公司高层自己主动暴露出来的。
何野前世曾经看过一本书，名字叫做《可口可乐帝国》，就专门讲了这个配方的事情。
这本书的作者搞到了可乐的配方想发表，但是担心可乐公司的起诉，于是亲自去拜访了可乐公司的高管。
结果人家根本不在意这所谓的“秘方”是否暴露，反而是直接给了他一份官方的可乐配方，随便他写到书里面。
原因是什么呢？
其实可乐这配方根本就平平无奇。
可乐能够全世界大卖靠的不是口味，而是出色的营销手段和文化输出！
到了90年代，北美两大可乐巨头对于全球碳酸饮料市场已经完成了垄断合围，可乐真正的价值是两家公司上百年的时间和无数金钱培育出来的可乐文化。
至于可乐本身，只是一种非常普通的好喝的碳酸饮料罢了。
并不比健力宝高贵。
可总有刘国胜这样的人，拿着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关键人家一点都不会领情！
“张干事！”
何野的脸色一下变得漆黑。
张干事屁颠屁颠地跑出来。
“厂长，有事？”
现在何野在三厂职工心中的地位已经到达了顶峰，张干事更是满脸的谦卑。
何野一挥手，指了指地上眼冒金星的刘国胜。
“让这个比下岗！马上下！老子不想再在厂里看到这个二鬼子！”
张干事满脸的为难：“何厂长，刘老师是大厂的技术员编制，我们没办法直接让他下岗的，顶多只能停职上报。”
“那就停职上报！”
“那刘老师这个岗位工作应该……”
何野大怒：“厂里的人死绝了吗？让他的副手干！没人了我亲自上去干！”
说完，何野也不去看两个人的反应，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他赫然发现，严莺正在围墙拐角处站着，手里还捧着半瓶没有喝完的万事可乐。
何野脸上的表情多云转晴，让对面的严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翻脸比翻书还快的？
“你怎么不去里面上工，在这里……是特地来等我的？”
严莺红了脸，身上洗得发白的蓝色工服在阳光下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光晕，将她白嫩的脸蛋衬得特别秀美。
就算是何野这样在信息爆炸时代见惯了美女的大猪蹄子，也人不知直了眼睛。
“何野……对……对不起……”
严莺的声音比蚊子还笑，但何野却听出这声道歉里面的诚意。
“严莺，你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啊，就算要说，也是我跟你说才对，之前……”
“不……不是的。”
严莺激动地摆着手，差点把瓶子里的可乐都摇了出来。
“之前大家都说你胡闹，当不了这个厂长，我……我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我是……我是你的爱人，但是……但是也不相信你……”
严莺说着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糟糕……”
何野笑了。
阳光下有泪滴滚落，在灰白色的前襟划过流星的痕迹。
那是他老婆的歉意。
何野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里，仿佛搂住的世界所有的纯洁。
“不要哭了，我怎么会怪你呢？”
“毕竟我以前是那么糟糕的人，不过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对你动手了。”
“你相信我，咱们以后会有很多钱，日子会越过越好的，知道吗？”
严莺像一只惊恐的小鸟一样，在何野的怀里颤抖着。
“我……我知道了……”
“你能不能……能不能放开我……在街上，很多人……”
何野失笑，低头一看，严莺已经羞得快要晕过去了。
想想后世那些搂搂抱抱甚至亲亲摸摸的摩登男女，突然觉得有些神奇。
前后也不过二三十年的时间啊。
不过他还是放开了自己的老婆，主要再不放开她真要缺氧了。
“好了，别乱想，赶紧回去上工吧，可别让人记你旷工了！”
“哎呀！”
严莺惊叫一声，蹦蹦跳跳就往厂里面跑。
不过临进去之前，她身形突然停了下来。
“何野，我知道拦不住你，你肯定会把祖宅抵押出去的……”
“你答应我一件事，如果厂里赚钱了，你第一时间把宅子给赎回来好吗？”
“那是何家的祖宅，不能毁在我们手里面……”
何野深吸了一口气，肩膀上仿佛多了一些无形的责任。
“好！我答应你！一定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