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就这么大地方,站着两个人,实在打眼,显然一下就被洪家的后辈认了出来。
全场目光都汇聚到门外,洪通收拾情绪,脚步稳稳当当跨过门槛,笔直穿过院落里摆满的筵席,朝着最上首那桌走过去。
苏子语也静静跟在他的身后,引得一部分不停拿眼打量他。洪通虽然离家出走多年,好歹这里面还有很多人认得他,苏子语就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了。
上首是一张坐了近二十人的大圆桌,最中央主位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留得却是短寸,面上肌肤虽然沟壑纵横,却依旧精神健旺,方脸浓眉,一双虎目凛然生威,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其他人都停下碗筷注视着走过来的洪通,唯独这老人依旧大口吃菜,三两下就是一块大肉下肚,胃口好得惊人,过了半晌才丢出一句话:
“你回来干什么?”
“回来打擂,争魁首。”洪通眼睛盯着老人一眨不眨。
众皆不语。
苏子语立即明白过来,这就是一家之长,洪通的父亲,正当他以为老人要斥责一番、怒火暴起,却见对方又说了一句:“先坐下吃饭。”
席上一个中年人连忙站起来,做了个手势,立即有人让出一个位置,走过来准备把苏子语领到旁边的席位,显然把他当成了洪通的徒弟后辈。
洪通一把拦住:“他是我请来的打擂的,也坐这桌。”
站起来那个人直接愣住,全场哗然!
五十三家里面,上至百岁老人、下至懵懂孩童,没有人不知道会盟夺魁的意义和重要性,全都是顶尖高手的对决。洪通还好,毕竟是嫡子、家学渊源,苏子语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现在居然是请来打擂的,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
一时之间,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他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却坦然自若,目不斜视,没有半点怯意,朝老人行了个后辈礼:“苏子语,见过洪老太爷!”
洪通已经年近半百,他的父亲至少也七八十岁了,对于这样的老人,应该保持尊敬。
听到这句话,洪老太爷才首次抬头,虎目盯住苏子语看来:“就凭他?”
“他可以。”洪通坚持。
洪老太爷点点头,接着说了一句:“元礼,陪小兄弟搭把手。”
话音刚落,就从主桌上站起一个中年人,大步踏来虎虎生风,嘴里抛出一句“得罪”,还没走到苏子语面前,已经身子向前一拱,双手前后虚握成爪,身上的短衫立即绷紧,高高鼓起,可以清楚看见强横肌肉的轮廓,简直如山崩石裂,整个人化身一头猛虎,震得空气涌动爆响,鼓荡四溢!
虎爪还没近身,苏子语已经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就好像一块巨石镇在胸前,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好刚猛的拳法!
他的身后几步外就是另外一桌,以中年人这样暴烈的声势拳法,两人真要动起手来,立即就是桌翻地裂的场面,势必搞得一盘狼藉。
苏子语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已经两腿隐隐外扩,双臂前探搭在中年人的手掌之上,浑身罡风爆响如连珠炮,硬生生做出一个下压的势头。
轰!
平地一声雷!
如果说中年人这一下前扑是猛虎出笼,那苏子语双手就搬来一座泰山,以无可匹敌的巨力镇压下来,任凭猛虎巨象都要被镇住不得翻身,比丢下一颗炮弹爆炸还要恐怖,将整个地面都震得剧烈晃动,狂风大作、地动山摇,附近几桌酒席上的碗筷杯盏全都弹起老高,又跌落下来乒乓乱响,许多人都东倒西歪,根本坐不稳。
被镇压住的中年人虎目圆睁,筋骨噼啪作响,肌肉高高隆起,脖颈之上的青黑大筋盘结凸出,拼命想要挣脱,却只觉得好像被一座大山压在手上,根本容不得半点反抗,双腿一颤,连拳桩都被压散,要看就要跪倒在地。
蓦地压力全消,苏子语身形已经飞快后退两步,而用力过猛的中年人却一时把控不住身形,
手臂上扬、仰面朝天差点跌倒,好在毕竟功底深厚,一个虎尾盘,手臂下压身躯转动,翻了个跟头才勉强站稳。
“承让了。”苏子语站在几步外,拱手示意。
附近洪家的人清楚看见两人刚才站立的位置,坚硬无比青砖上出现了两双清晰脚印,一对深过脚踝,一对浅约数寸,呈现出粉碎石末,全都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
沧浪庄出身的人,无论男女老手都会几手拳脚,哪里会不明白其中的可怕,苏子语分明只是做了个四平大马的坠势,就硬吃那个叫元礼的中年人一记虎形,压得对方根本翻不了身,力道更震得院子里天翻地覆,好像发生了地震一样。
落地生根,稳如泰山!
桩功是拳法的根基,桩功好的人,才能腰马强劲,从地面借来更强的力量。这与每颗种子破土发芽之前,都要先憋着劲头往地底扎根是一个道理,只有接足了地气,才能经得住风吹雨打。
马步练上路的人,站在原地,寻常几个大汉上来生拉硬拽,都动摇不了半分,苏子语这一站,恐怕来辆汽车都未必拉得动。
管中窥豹,可以知全貌,他的拳法该是有多么恐怖?
这一下,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全然不同了,满含敬畏惊异。
“好!好桩功!”洪老太爷看见苏子语这一坠的威势,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像看见了什么宝玉一般高兴。
元礼是他的子侄,拳法刚猛再了解不过,苏子语能一下镇压得他不得翻身,这个层次就太高了,实在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
“年轻人,坐!”老太爷说话分量极重,立即又有一个人站起来把位置让开。
苏子语和洪通双双坐下,酒席继续,但这下就不比先前热闹喧哗了,更多地却是窃窃私语,还有不少男女拿眼睛不断扫过来,显然都对凭空冒出的苏子语充满了好奇。
这一顿吃的气氛古怪无比,草草结束,洪老太爷一拍筷子,向洪通、苏子语两人招手,示意他们跟上来,穿堂过户进了里面的院子。
“你要帮我洪家打擂台、争魁首,可知道这是一场大凶险?”洪老太爷声如洪钟,根本不像个耄耋老人,神情严肃至极。
“我明白。”苏子语早就想清楚了,哪里会有犹豫。
“好!不过我不能平白让你冒险,所以还得试上一试,小心了!”
说完这几句话,洪老太爷已经气势大变,再不复半点老迈模样,脚步似长弓射箭,身形一闪前冲,速度快到了极致,居然带起一道尖锐啸声,像全速行驶的跑车瞬间已经到了面前,大臂以奇异姿态甩动如利剑,唰地当头劈了下来。
苏子语没想到这位老人的动作居然快得超乎想象,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就已经逼近,也来不及思索,精气融入肌肉骨骼,脖颈和腰身往下一缩,整个人抱成一团,好像凭空没了半截,双腿点地,诡异无比向后平移数米,直接闪到了一棵大槐树的后方。
这速度实在太快太快,跟过来的洪通几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洪老太爷就出现在苏子语跟前,逼得他退出老远。
直到这个时候,洪老太爷前进的路径上,才带出一道长长的气浪。
跃步似利箭飞射,剧烈震动空气,却不见波动,也没有风声爆响,只有尖锐破空啸声,这是周身劲力浑然一体、不浪费分毫,移动的速度极快,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才有这样的效果。
换做元礼这样的高手,行动之间空气爆响、风声大作,看起来声势浩大,实际上是劲力没有完全糅合的表现。无形对有形,无声对有声,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这边苏子语反应也是快到了极致,第一时间就躲开了攻击,洪老太爷却没有半点停顿,几乎紧跟着也蹿了上前,两条手臂在空中如闪电划过,居然发出好像利剑挥舞切割空气一般的声音,尖锐地让人头皮发麻。
咻!
那棵挡在苏子语身前粗逾半米的老槐树好像凭空消失了,被手臂直接穿过,毫不停留继续斩至他的身前。
这样凌厉的攻势,顿时让他生出下一刻就要被劈斩成两半的感觉,再也没有半分留手的心思,豁然提气,整条手臂血液奔腾,条条肌肉大筋震荡鼓起,一掌正正拍中破空而来的洪老太爷手臂,明明是血肉之躯的碰撞,却发出钢铁交击的脆响!
这一掌,终于遏住洪老太爷凶猛势头,拍得他身形一顿,僵在原地。
苏子语身形再退,缩回的手臂关节处嗤地一声轻响,好像被利刃划过,衣袖直接破开,皮肤表面缓缓渗出一条血线。
轰隆!
两人身前的老槐树就像被手雷轰炸,蓦地从中爆开,粗壮的树干上半截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倒地,震起漫天浮土,好像铺天盖地的沙尘暴,弥漫周遭。
无数木屑枝叶漫天分散,如雨点般坠落,居然凭空烧着,燃起无数火焰,在扬起的浮尘之中异常显眼。
过了片刻,弥漫的尘土慢慢散去,苏子语和洪老太爷相距七八米,面对矗立。
后面的洪通等人目光却全都被倒地的半截槐树吸引,惊骇发现这树干断开的位置整齐平滑无比,根本就是被直接切断,可以清晰看见圆形的木质纹理,而再上一些的部位则爆开篮球大小的空洞,焦黑一片。
洪老太爷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如风箱哗哗作响,面部呈现一股异样潮红,半天才平复下来。
“年轻人,好样的。能正面硬吃我一记秘手铁臂蝶袖,你果然练成了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