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的天,黑得也早,齐寿堂早早的亮起了灯。明晃晃的烛光中,宁老夫人握着细嘴壶,亲自给佛前莲灯添上香油。
院前,小丫鬟匆匆跑来,与婉儿说了些什么。
婉儿迟疑了一会儿,才走进佛堂。宁老夫人正跪在蒲垫上,虔诚的诵念经文。
老夫人念经时不许任何人打扰,婉儿立在一旁,不敢贸然出声。
“什么事?”
平时她们都候在佛堂外,若非有事,是不会进来的。
“回老夫人,小菊刚刚来报,说三小姐犯了病,把落英伤了。”
“愈发没规矩了,伤了个丫头,也敢来搅我清静?”
宁老夫人动了怒,又知不该,在心里向菩萨告了罪,待心境平和后才继续拨动手上的念珠。
婉儿不再多言,悄声退至门外。
……
宁思万万没有想到,一时失手把落英砸出鼻血,居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她在闺房,不知外面情形。但是听声儿,明显是给大小姐惹了麻烦。
正厅里,宁溪望着正中主位上正襟危坐的两位老爷,深深吸了口气。
“小姒闹脾气,误伤了自己的丫鬟,没想到这点小事会惊动两位叔父,侄女实在惶恐。”
坐在左位的四老爷宁海听了这话,一拍桌子站起来,怒声斥道:“那是误伤吗?你瞧瞧都砸成什么样了?”
四老爷指着堂下抹眼泪的落英,那一脸护短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他四房的人。
“之前性格古怪一些,不亲近人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已经到了出手伤人的地步。依我看,趁她疯病还不算严重,还没闯出更大的祸事,你赶紧把人送到广济院去。”
宁溪面色一沉,不卑不亢:“四叔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小姒好好的,不过是失手伤了个丫头,怎么就是患了疯病?外人乱嚼舌根,听听也就罢了,还能当得真?”
“你……”四老爷被问得哑口无言。
宁姒得了失心疯,是外面的人一直在传。虽然没有大夫确诊,但宁家的人早就心照不宣,只是从未搬上明面提过。他今天也是气着了,口不择言,话不过脑便出了口。
占了上风,宁溪还不肯罢休:“爹娘走得早,我们姐妹俩孤苦无依,全仗着家里长辈照拂。四叔的恩情,侄女是万万不敢忘的。只是今日因为一个丫头,四叔竟说出要送小姒去广济院这样的话,着实让侄女寒心。”
广济院是什么地方?那是专为疯癫痴傻之人天花麻风病患设立的收容院。
想把小姒送那儿去,这心可是忒歹毒了。
这个家是待不住了,得赶紧为小姒寻一门亲事,让她远离。普通人家也行,只要待她好。
四老爷本来想训她一顿出口气,却不料反被教训,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鼻孔都快冒烟了。
这丫头看似柔弱,说话软糯糯的,实际骨子里硬得很,一旦触到她的逆鳞,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宁姒,就是她的逆鳞。
四老爷尚不及而立,行事鲁莽冲动。偏偏不擅言辩,纵是又气又恼,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拍着桌子壮声势:“放肆,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一旁,落英朝他递去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四老爷会意,打算再说点什么,却见右座的人站了起来。
那是宁家二老爷宁荣。
长房衰落,宁家现在是二房掌家。二老爷主外,掌管宁家的生意往来;二夫人周氏主内,掌管家中大小事宜。
按道理讲,今天这事儿,该二夫人来才对。
“你瞧你说的这话,哪还有点长辈的样子?”二老爷开口,先把四老爷训了一番。
长兄如父,二老爷发了话,四老爷就是心中有气,也只能憋着。
“鸡毛蒜皮的事儿,都别再提了。伤了自家和气不说,传出去叫外人笑话。”
二老爷又转向宁溪:“小姒昨日脑袋受了伤,恐怕还糊涂着,明日再叫朱大夫来仔细瞧瞧,别落下什么病根儿。”
“二叔说的是。”宁溪点头,面对斯文儒雅的二老爷,不再像受惊的刺猬一样竖起一身尖利。
“我听说,你有事与你二伯母商议?她近日身子抱恙,过几日好些,我再叫她过来。”
“侄女不敢。自当去探望二伯母才对,哪有劳烦二伯母过来的道理。”
“一家人,不分来去。”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也没必要多说。
入了夜,叔父待在侄女的院子里不合适,两位老爷便一同出了流香园。
二老爷的随行小厮送来四张冰丝席,宁溪让丫鬟收起来,等天气大些了再拿出来垫上。
进屋一瞧,妹妹已经睡了。侍香端了水来,宁溪亲自替她擦了手脸,再熄灯离开。
却不知,房门关上时,床上一双眼睛陡然睁开。
……
四老爷回到长汀院,宁轩还在闹觉。
家中幼子,自是十分娇惯。四夫人许氏在屋中陪卧,又是哼童谣又是讲故事,小家伙就是没睡意。
哄了许久都不睡,四夫人也恼了,在他屁股蛋儿上啪啪拍了两下。宁轩委屈大哭,声音在静夜里传得老远。
哭累了,反倒自己抱着枕头沉沉睡去。
四夫人从屋里出来,见主屋没人,便问丫鬟吟红:“老爷还没回来吗?”
“回了。”吟红不敢撒谎。
“那人呢?”
“……左园子去了。”
左园子是位于长汀院西边的花房。四夫人喜欢侍弄花草,有些花儿娇贵得很,扛不住冬寒,便搭了花房。
“呸,不要脸的东西。”四夫人恨恨的啐了一口,到偏屋睡觉去。
……
夜深人静。春日百花争艳,花房里花团成簇,更有花香醉人。
“嗯……”
一声轻吟自花房最里端传出。在喉咙里千回百转,出口化声软糯诱人,直让人耳根子发麻。
“你这个小妖精!”有男声低低附和。既迫切,又怕闹出太大的动静,不得不辛苦压抑住喷薄欲出的欲望,放慢手上的动作。
花香夹杂着湿咸暧昧的气息,让置身其中的人欲罢不能。花朵似有灵,闭瓣护蕊,凝出一圈几不可查的蓝色光层,将颓靡之音隔绝在外。
事毕,各自平息。
“冤家,你对不住我。我今日受了这般大的委屈,你竟然就这样轻易放过那个小贱人。”
女人靠在宽阔结实的胸膛上,修长手指在光洁的皮肤上一下一下的画着圈。说到气愤处,忍不住拿指尖戳了戳。
“你放心。”男人攥住她不安分的小手。
“用不了多久,我定把她送到广济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