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思重重摔在墙上,再跌落在地。
喉头涌起一股腥甜,吐出一大口血来。
“奶奶的!”
宁思疼得五官拧成一团,没忍住爆了粗口。
那边,赵公子也被摔了一回。宁三小姐还不停手,又朝他飘过去。这次,宁溪展开双臂护住了赵亭。
怨灵显形,宁溪看到她癫狂阴狠的样子,心痛到无以复加。
“小姒,不要,不要!”
宁溪用力摇头,眼泪簌簌落下,胸前濡湿一片,破损的衣衫如同剥开的香蕉皮往下翻垂。
宁三小姐的目光越过宁溪,落在生死不明的赵公子身上。
“杀了他,杀了他!”
口中始终重复着这一句,继续靠近。
强行挣脱绳索,宁溪的两只手鲜血淋漓。宁思从旁边就地滚过来,沾着她的血,在宁三小姐即将经过的地方迅速画下一个奇形怪状的图案。
应对怨灵是卜灵师的必修之课。感谢老爸的鸡毛掸子,她这个科目勉强算得上及格。
合格的卜灵师除了灵术高超,还要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所以,遇到怨灵最先考虑的,不是将其消灭,而是化其积怨。
骨肉至亲的血,是最好的媒介。辅以清心阵的力量,几乎百试百灵。
画好清心阵,宁思退至一旁,看到宁三小姐飘到图阵上空。图阵发出光芒,宁思松了口气。
却是松到一半,又被掐住了。
清心阵发出的光芒并不明亮,甚至有些黯淡。仅是将宁三小姐困住一霎,便如水晶般崩裂消散。
失败了?
不应该啊!
宁三小姐的长袖再次向赵亭飞去,甚至都没有避开宁溪。袖边如刃,擦过她的肩头,衣衫未损,却有鲜血迅速溢出。
“小姒!”宁溪捂着肩膀痛呼。
宁三小姐忽然愣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宁思发现她眼中的红色似乎淡了一些。
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试一试了。
宁思当机立断,咬破手指,将指尖血点在宁溪眉心,又抹到她的右手食指指尖。
示意宁溪将染血的指尖点向宁三小姐的眉心,再在她左手手心画下血印。与自己十指交握,掌心相贴,另一只手也没闲着,迅速掐诀念咒。
这可是她有生以来进行的最复杂的灵术操作,给点面子,一定要成功啊!
随着宁溪的手指触到宁三小姐的眉心,像是戳破了某个容器,一束金色光华争先恐后漫溢出来,将两人一灵全部笼罩在温暖的光辉中。
……
“溪儿!”
春水荡漾,杨柳垂堤。正盛的春光里,小女孩儿坐在河岸边,双肩耸动,哭得不能自已。
一对年轻夫妇唤着她的名字,疾步寻来。
丈夫儒雅温润,妻子娉婷袅娜,是宁三小姐记忆中双亲的模样。
妻子怀中抱着金底褐纹的襁褓,襁褓里裹着个安睡的婴孩。
“溪儿,你看,是妹妹!”
丈夫将女儿拉到身前,妻子则蹲下身,将婴孩抱给她看。
小女孩儿脸上挂着泪珠子,映着春光,明亮的像天上的星辰。
稚嫩的小脸上,哀痛并未散去。她吸着鼻子,抽泣着摇头。
“不是妹妹,妹妹被埋进土里,我看到……”
“不,这就是妹妹!”妻子斩钉截铁的打断女儿,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定。
“这就是妹妹,溪儿的妹妹。妹妹病好了,又回到我们身边了。”
“妹妹……”
女孩儿伸手点了点婴孩肉嘟嘟的脸蛋儿。
“是小姒?”她问。
“嗯,小姒!”母亲回答,眼中有泪光闪烁。
……
这是宁溪的记忆!
鬼使神差,居然汇集到宁思的脑子里。
突然,又一段记忆袭来。宁思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裂了,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些信息,只能被动接受。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却有声音在回响。
“我还以为她要干什么呢,没想到是撞柱子,吓唬谁呢!”
是落英。
“我看这一下撞得不轻,大夫怎么说?”
极力压低的男音,有些沙哑,说话前咳了两声,像是嗓子不太舒服。
宁思分辨不出是谁。
“确实撞得不轻,大夫说了,捱过今晚就好,捱不过就只能准备后事了。”
“这么严重?”男人的声音透着惊喜。“这下倒是省事了。少了这个累赘,我看大姐儿还有什么理由拒绝赵家的亲事。”
“嘁!”落英不以为然的轻嗤。
“也就你们,还要征询她的意见。要是换了我,先说服老夫人把事定下来,到时候由不得她不嫁。要是实在不从,直接把药一灌,往赵公子床上一送。身子脏了,看她还怎么自命清高。”
“呵呵,要不怎么说最毒妇人心呢。这还是你自己园子里的主子,居然动这种低劣的心思。”
话虽这么说,男人的语气却充满赞许。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你要是同意,我今晚就在她的茶里加点料。这废物的白事一办,立即添红挂彩办喜事。”女人洋洋自得。
“别胡来。大姐儿性子刚烈,指不定会怎么寻死觅活。你办好我交代的事,万万不可自作主张。”
有人来了,二人改口,说了几句关心宁三小姐的场面话,便出了门。
……
后一段,是宁三小姐的记忆。
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她撞了柱子将死未死时,听到落英和某个男人在她床前的对话。
宁思终于明白,为什么看到落英,宁三小姐的怨念会迅速凝结,激化她成为怨灵。
这个狠毒的女人,居然还想给大小姐下药。今日事毕,一定要好好收拾她一顿。
不知过了多久,金光散去。宁思的身子晃了晃,幸好有宁溪扶着,才没有倒下。
宁三小姐眼中的猩红已经全部褪去,还原成阴灵特有的灰白。
她握住宁溪还点在她额头的手,拉下来贴着脸庞,轻轻蹭着。
宁溪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宁三小姐却是笑着,说:“姐姐,我好开心!我摸到你,姐姐的手,很舒服,和小时候一样。”
“姐姐,对不起。六年了,是我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起来。却忘了,姐姐会因为我,有多难过。”
“姐姐,不哭好吗?看到你哭,小姒也想哭了。可是小姒不想哭着离开,因为现在,比我之前浑浑噩噩的六年加起来,还要有意义,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呀!”
宁溪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儿的摇头。她的掌心贴着小姒的脸,触感寒凉,她知道,真的要跟小姒道别了。
满心哀恸,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一声‘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