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庙街的时候,季牧之看到靳桂进了明堂寺。
在燕京这地界,王孙权贵实不在少,当差的也都是有眼力见儿的。好言相劝是本职所在,劝不住也不会硬去得罪人。
季牧之脚步稍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回头一看,靳桂的马车就停在寺外。京畿府的差人来回奔走,各自忙活着。
“阿习。”
“属下在。”
“叫人暗中盯着靳世子。”
阿习微怔。难道殿下是怀疑靳世子有问题?
没有多问,阿习应是而去。
把事情交代下去,阿习赶到东城门,正好碰见季牧之与流光大步走来。
一看季牧之的脸色,他就猜到没有找到宁姒。
“殿下……”
“召集所有人手,不遗余力寻找宁姒。”
阿习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点头:“……是。”
季牧之来燕,明面上带了不少人,然而那些都只是皇子殿下的排场,不堪大用。更何况那些人,每一个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根本帮不上忙。
真正可用的,是那些偷偷潜入燕京的亲卫,这也是季牧之在燕国的主要势力。
阿习这人并不精明,却也知道这些人是不能暴露在天日下的。以季牧之现在的处境,暗中集结大批人手,极易引起燕君的警觉和反感。
人心多疑,难保燕君不会对季牧之发难。
阿习本想劝他,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到生死攸关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隐匿势力。
转念一想,或许宁姑娘对殿下来说,正是生死攸关万不得已,也就放弃了相劝的念头。
只是这一刻,阿习对季牧之是失望的。
好男儿志存高远,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大局?
虽然,他能理解季牧之的心情。
扪心自问,如果是他自己心爱的姑娘出了事,恐怕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然而,理解是一回事,处在不同立场的感受又是另一回事。
世间上本来就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等等。”
前方疾行的季牧之突然停下来,转向追上去召集人手寻人的阿习。
“先别去,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众亲卫藏匿在燕京城并不容易,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暴露身份,影响全盘计划。
季牧之哪能不明白,有些暗桩属于一次性的,应该用于更加重要的地方。
“沐王殿下!”流光急了。
别的办法?现在除了派人去找,还能有什么办法?
难道就不管他家小姐了?
……
兰花易容成驼背疤脸径直往东,找到季牧之。
她在他身上落了香。
那种香普通人不可察,她却能用作引索,可在方圆十里内准确找到季牧之的位置。
她来的正是时候,季牧之正打算找她帮忙。
两人到隐蔽处,季牧之将情况说明。
“虽然城门守卫说她提前走了,但是从那人身上出现的诡异花藤来看,少女获救正是出自她手。将人救下,她就该直接回来找我,而不是消失无踪。我实在很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兰花望着墙壁上牵成线奔走搬家的蚂蚁,深吸一口气,道:“这还是你第一次一口气对我说这么多话。”
“什么?”季牧之没听清。
兰花摇摇头:“就你刚才说的情况来看,那些花藤很可能是她外放出去的灵体。以她现在的修为,灵体外放极为冒险……”
听到这里,季牧之猛的扣住她的手腕:“会有危险吗?”
兰花皱眉,用力将自己的手挣出来:“冒险自然就意味着危险。”
“那……”
“有危险也不代表一定会出事。”兰花垂下眼帘盯着地面,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这事儿交给我,你回去等消息吧。”
季牧之终于意识到她的口气不对,却只说了一句拜托。
呼吸中多了一抹清新淡雅的花香,清冽得像是浸润过深山清泉。
仅是眨眼,暗巷中仅剩季牧之一人。
这还是兰花第一次在季牧之面前显露灵物的能力。
没有意外,没有惊叹。此刻,季牧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人灵共生的宁姒,若有这般本领,应该不会有事吧!
……
靳桂来明堂寺求见明德禅师,可谓是志在必得之举。
棋会优胜者可与禅师亲会,如今庙街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想必没人再敢来棋会与他一争,可不就是胜券在握。
就算有三两个人,要获胜也并非难事。他别的不行,下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进了寺门,得知棋会正在进行。
“哟呵,除了本世子,居然还有别人。走,领本世子瞧瞧去,看看是何方妖孽。”
小沙弥恭敬引路,靳桂一行来到一所幽静小院。
“世子爷。”小沙弥在门口驻足,合手行礼:“佛门禅院乃清净之地,还请诸位差人解下兵甲。”
靳桂拿扇子拍着手掌:“本世子虽是第一次来你们明堂寺,别的庙门却拜过不少,倒没听说过入寺拜佛有这规矩。”
小沙弥面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靳桂似未察觉,爽快道:“行吧,你们就在外面等我,我见了明德禅师就出来。”
“世子……”侍卫自然不依允。
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主子,世子就是掉了一根头发丝儿,他们都担待不起。
靳桂不耐烦了,提步就往院里去。
“寺里供的是神佛,又不是妖魔,有什么好怕的?行了,都在这儿等着。”
“世子!”
侍卫想要跟上去,被小沙弥拦住了。
“各位,还请移步别院,喝杯粗茶吧!待世子爷出来,小僧自来通禀。”
众侍卫哪儿都不去,就在院门口守着。小沙弥也不强求,行礼告退往外面去了。
日头灼人,躲在树上的夏蝉闹个不停,格外聒噪。屋顶的青瓦被烈日晒得滚烫,几乎要将人的皮肤烫伤。
看到小沙弥离开,伏在屋顶的人朝另一处的同伴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人跟了上去。
小沙弥将前后院门关了起来,又沿着整个明堂寺的围墙转了一圈。这里燃根香,那里点支烛,再挪挪盆栽,或打水泼地。
尾随者一头雾水,这是干什么呢?
很快,他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只见小沙弥来到宝殿正院,拿出一桶朱砂往地上涂涂画画。
他顿觉不妙,赶紧通知同伴。
“快,去请吴先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