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就像铁刷子用力擦在石头上,每擦一下就会落下一层石屑,石屑随风吸入口鼻进入肺腑,不会造成太剧烈的痛感,却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兰花僵直身体,本能的想要直接化形逃走。
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是他!
背后的人又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兰花紧张到咽口水,缓缓转过身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着对方回答:“肚子不舒服,过来……方便一下。”
漫漫岁月走南闯北,学得一手口技,也在这时派上用场。
说着,目光往地上一扫,将对方的注意力引至方才翻动掩埋的新土上。
“腌臜东西!”厚唇往后一咧,露出十足的鄙夷和反感。
兰花将头低下,直至那一双黑到发亮的鞋子走出视线才重新抬起头。
摸了摸脸上的泥土,兰花长舒一口气,却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八丑,他怎么会在这儿……难道说,雀隐新来的主事就是他?
……
思绪回到今年上元节。
那时的兰花姑娘已在燕京红极一时,无数男子以一睹其惊鸿之舞为终身之幸。
那日并非登台献舞之期,饶是百花楼众宾客千呼万唤,老鸨子磕头跪请,兰花姑娘最终也没有露面。
他们哪里知道,清雅脱俗的兰花姑娘也爱凑凡尘佳节的热闹。戴一个脸谱面具,提一盏解谜赢来的花灯,穿梭在充满欢声笑语的街头,心里像吃了饴糖般泛着丝丝的甜。
她差一点就忘了,这元宵佳节是人族所创,这一天的所有欢乐,也都只属于人。
洋溢着过节气氛的燕京城就像一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糕点,平日远离人群在山中修行的灵物们闻到味道纷纷赶来,想一尝这块糕点的美好。
他们不知道,早已经有人在这里张好了网,就等着他们自己跳进来。
离热闹街市只隔着两个拐角的小巷,几人被堵在这里,进退无路一脸惊恐。
围堵他们的人一身黑衣,若不是身上散发着冷冽危险的气息,几乎就要融入黑暗让人察觉不到存在。
这种情况不止一处。
屠灵士有备而来,城中灵物藏无可藏逃无可逃,被捕者不计其数。
兰花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拼尽全力去救那些灵物,如今又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没有出手相救,她就不会被八丑所伤,不会逃到季牧之的马车里,更不会乱了心。
自那以后,兰花经常会想起那晚季牧之挺身而出的情形。他明明看到她是灵,没有惊惶大叫,没有厉声驱逐,反而让她藏好,再亲自带人帮她解决追兵。
那晚,他说了什么?好像也就一句“你呆在这里”。
简短普通的五个字,听起来还有些生硬,落在兰花耳朵里却像混着阳光和百花香的春风,酥了耳朵,连心尖儿都跟着颤了一下。
兰花一直以为,那就是季牧之别具一格的温柔。可自从宁姒出现之后她才明白,他和普通男子一样,真正温柔起来时眉会笑,眼里会含着水光。
只可惜,他的温柔不属于她,也从来不曾属于过她。
……
摇头甩走杂乱的思绪,兰花往八丑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脸已经被涂成这样了,单从五官来看确实不可能还认得出是她,加上又变换了声音,按理应该没有破绽。可对方是八丑,曾经任她如何变幻隐匿都没甩掉且最终重伤了她的人。
这么近的距离,他会察觉不出她的异样?
她已经可以把气息收敛得那么彻底了吗?
兰花捡起地上的铁锹,找了个离灵士稍远的地方装模作样的挖起来。趁无人察觉,又以相同的办法转移多次。
总之八丑是个危险人物,得离他越远越好。
灼灼烈日下,一小片阴影罩上刚翻过的新土。
掌心蓄力悬于新土上方,再发力一抓。在一股无形之力的牵引下,雀隐令符冲破土层径直飞入八丑手里。
厚唇咧开,露出让人恶心的细碎黄牙,眯缝的小眼睛里溢出笑意,反倒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
宁姒站在谷口一处矮坡上,望着面前半人高的人形石像犹豫着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
这是一尊古武士石像,长剑拄地,目视前方,威严肃穆。
宁姒倒不是怕这石像,她怕的,是石像内蕴含的浩瀚灵力。
不用猜,这里肯定就是屠灵大阵的阵眼所在。
怪不得没人看守,有这尊石像压阵,比任何严密的守卫都还管用。
石像周围方圆丈内,草木不随风摇而自成律动。踏足范围之内,强大的压迫感自穹顶而下,仿佛上方垂着万钧巨石,一旦落下无人生还。
能形成这样的气场,证明这尊石像并非聚灵之器,而是自身修成灵体。与先前茂先生的玉笛不同,这种灵器自有灵智,无需人催动,自知使命为何。
主人用起来得心应手,别人想动它,则会棘手百倍。
阵法的强弱与阵眼压阵之物关联密切,只要压阵的灵力足够强大,即使法阵受损,阵眼也可支撑起整个法阵继续运转。
也不知道雀隐从哪里弄来这么个东西,宁姒想要破阵,就必须想办法解决掉这头‘拦路虎’。
回头看一眼谷中众灵聚集的方向,宁姒一咬牙,将手摁在石像肩膀上。自身灵力早已凝聚,经此触碰,随即灌入石像。
几乎同时,石像自身的灵力开始反扑,如惊涛骇浪铺天盖地,顷刻间包裹住宁姒注入的外力,一鼓作气弹出体外。
气浪扑面而来,将宁姒掀飞丈远,后背撞在树干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奶奶的。”宁姒咬牙坐起,捡起身旁一块石头用力扔向石像。
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石像脑门儿上。
“放肆!”
威严厉喝自虚空传来。树枝摇摆,野草低伏,万物俯首称臣。
“……”宁姒一脸懵。
什么情况?灵器还能说话?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是你在说话?”宁姒撞着胆子发问。
“……”石像静默伫立,仿佛方才不过是她的幻觉。
“装死是吧?好,我让你装!”
宁姒又捡起一块石头,再次瞄准石像。
石像:“……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