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阿彩家,庞青山自导自演了一出自投罗网的戏码,之后就一直是季牧之在跟他交涉。所以严格意义上说,这是宁姒第一次跟庞青山打交道。
之前就听季牧之说过,此人极其虚伪,谁也不知道他的笑脸之下藏着怎样的心机。这一番交谈下来,发现季牧之总结得还真到位。
从本心上说,宁姒是不愿意跟这样的人产生交集的。不指望他能帮上自己,只希望不要被他从背后捅上一刀就行。
偏偏,这个庞青山身上有她想要探索的秘密。
庞青山把宁姒领到正厅接待。
说是正厅,其实仍旧处于地宫的一个偏僻院落。
卫神宗的人好像对整个地宫怀着崇高的敬畏,这在只择侧道而行上就能看出来。
宁姒一脸嫌弃的推开庞青山给她倒的茶,眼睛盯着旁边无风自摇的黑树,问道:“这里以前是做什么的?”
“神明府邸。”
“呵。”宁姒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什么神明会缩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土地公吗?
“姑娘这是不信?”
“我又不是傻子,还能你说什么就信什么?”
庞青山笑意不减:“姑娘快人快语,是在下冒昧了。”
宁姒挑眉冷笑:“宗主可别折煞我,你这么客气,我可承受不起。行了,还是谈谈正事吧。”
“愿闻其详。”
“你们庞家的事,我都听季牧之说了。虽然未得宗主点头确认,但我相信他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对吧?”
庞青山点头:“沐王殿下确实才智过人。”
他奉承的是季牧之的才智,却始终不曾对事件内容进行表态。
这人,简直比泥鳅还滑。
宁姒微微前倾:“以前那些事你比我更清楚,我也就不跟你重复了。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先后为何要让尊夫人带走小公主?还有……你知道明德和尚最后把小公主送到哪里去了吗?”
庞青山笑意微滞,心口像是被丝茅草的锯齿边割了一下,痒痒的,还有点疼。
他的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像是一只发现了猎物的饿狼:“姑娘从何处得知的这些陈年旧事,又为何这般感兴趣?”
“道听途说来的。”宁姒扭过头不看他。
庞青山继续追问:“姑娘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心中已有猜测,故而来我这儿确认一番?”
宁姒愤然起身:“别废话,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即可。”
“冒昧问一下,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关你屁事。”
“姑娘是何方人士?”
“……你耳朵是不是有毛病?”
“姑娘……”
“宁姑娘!”
庞青山还想继续问,忽然被人打断。循声一看,是酒醒后的靳桂朝这边奔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庞小小。
趁庞青山分神之际,宁姒纵身而逃。地宫之中的灵禁一一被触发,却无一人拦得下她。
出了地宫回到地面,惊见烈火熊熊热浪灼人,人们奔走相告高呼走水,场面一片混乱。
宁姒轻而易举从火海脱身,未曾伤及分毫。
来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起火了?
正胡乱想着,忽觉腕间一紧。熟悉的气息阻止了身体本能的应激反应,任由对方将自己拉进僻巷。
“你怎么来了?”
宁姒从季牧之怀里抬起头来,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来接你。”
“哦……对了,那火怎么回事?”
“我放的。”
做了‘坏事’,季牧之反而笑起来。
“为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位置不好,给卫神宗换个出口。”
宁姒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胸膛上,乐呵呵的夸赞道:“干得漂亮。”
……
宁姒附在靳桂身上潜入卫神宗,是与季牧之商量过的。原意是想从庞青山身上挖出点秘密来,没成想刚一打照面就被发现了。
不过,这一趟另有更大的收获。
宁姒初而为灵,也是初次尝试附身。她先把靳桂灌醉,再进入其躯体,为了不伤到靳桂,她强忍好奇心没有去探索他的识海。
岂料,靳桂心有执念,即使醉得人事不省也还在想那些问题。同居一体,他的思维动向自然而然的传递给宁姒,宁姒这才知道庞家与靳家之间除世交外,还有不为人知的牵扯。
靳桂执着的问题是,当年庞青山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完全是授先帝之意,靳家误打误撞参与进来,也算间接帮了他。为何十五年后,他反而处处与靳家过不去?
宁姒在意的并不在此。
她从靳桂的意识中得知,小公主出生之时天现异象,朗朗白昼可见星河璀璨,金星悬空,与日争辉。
她记得宁老太爷说过,三小姐出生时也是天现此象。
既然称为异象,自然是寻常难得一见之象。如此只有两种可能,一,宁三小姐偏巧与戚氏小公主同时出生;二,非宁家血脉的三小姐,就是丢失的戚氏小公主。
天大地大,若说两人同时出生倒也不无可能。只是联想到之前遭遇的阴人和黑甲军,宁姒直觉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她还记得,晟说过,让她先找回自己。
什么是她自己?
她是宁思,也是宁姒。是宁家三小姐,宁溪的妹妹,也是一只蜂尾花灵。
如果,这都还不是完整的她,那么她是否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答案,近在咫尺!
……
庞青山知道掩护出口的院落被人烧了。
他平静下令开启备用出口,既不见怒色,也没让人追查。
有人看到他走进了地宫的主殿——那是除宗主之外,任何人都严禁涉足的地方。
主殿墙壁上刻满古老又神秘的花纹,铜铸雀鸟利爪抓壁,口中衔着悬挂火盆的索链。
盆中无油,明火却长燃不灭。
殿中有一朵硕大的六瓣金莲,莲瓣舒展可达两丈。莲台上刻阴阳双鱼,彼此缠绕又黑白分明。
白烛绕莲,长明不衰,除此之外再无多余摆设,整个大殿显得十分空旷。
金莲前方置一蒲团,庞青山坐上去,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
手绢一角用细腻的针法绣了个桃红色的婷字。
“夫人,我来了。”他轻声唤着,凝眸间尽是柔情。
突然,莲台边缘亮起微光。光柱升起,形同囚笼。
一红一白两个光点出现在莲台中,上下盘旋飞舞,最后幻化成一个温婉女子的身影。
只是这身影,浅淡到一阵风就能拍散。
庞青山大喜过望奔向莲台:“夫人,夫人你终于肯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