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牧之认得这只长得像麻雀却有一双红爪子的小小鸟。
之前宁姒欲救兰花,和南枯夜入通天阁而遇险。明德找来,让他去找戚云晏出面相救的同时给了他这只看似平常的小鸟。
明德说,这鸟可以找到他,帮忙通传信息。然而当季牧之真想靠这鸟去找他的时候,送出去的字条却一直没有人接收。时至今日才知道,原来明德被尊后给抓去了。
季牧之伸出手,小小鸟立即落上来,还啄了几下他的手心。
奇怪,他明明把鸟关在笼子里,怎么跑出来了?难道家里出事了?
骆平川走过来问道:“殿下认得这鸟?”
“嗯,我养的鸟。”
骆平川看破不说破,又问:“殿下可想知道它在说什么?”
季牧之摇头。宁姒伤重,他现在除了救人,其他一概不感兴趣。
“在下觉得还是听一听比较好,或许是有人给殿下留了什么重要信息也说不定。”骆平川建议。
季牧之若有所思的望着掌心活跃的鸟儿,突然变得急切起来:“先生可有法子?”
骆平川点头,冲着鸟儿一通操作后,这鸟竟开始口吐人言。
“骆驼山,骆驼山,救命就去骆驼山。带襁褓,带襁褓,去前记得带襁褓。”
季牧之瞬间明白过来,这一定是明德禅师料到他们有此浩劫,提前做了安排。
只是……
“骆驼山?”季牧之从来没听说过哪里有这样一座山。
骆平川道:“这座山在穹川,因山有双峰而得名。”犹豫片刻,又续问:“殿下应该知道骆驼前峰修灵宁氏吧?”
……
明德盘腿坐在地牢里念经。
有飞虫落入灯盏,噼啪一声,烛光微晃,冒出一股几不可查的青烟。
明德继续念,念着念着,嘴角溢出血来。
有人从外面进来,打开门,架着他往外走。有时候会碰到后背锁住蝴蝶骨的铁爪钩,疼得厉害了就会忍不住皱眉。
押到圣殿,尊后摆了茶台,邀他共饮。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季牧之没死。想不到那丫头的意志力如此强大,竟连祟都左右不了她。这一次,晟确实找了个不错的宿主。”
明德品着茶,淡淡笑着:“女子本弱,为爱则刚。”
尊后微微点头,像是赞同了他的说法,又露出一脸惋惜:“只可惜,她还是没本事改变最后的结果。只要我一句话,我就能让她彻底消失,入不了轮回,没有来生。”
明德也对此表示赞同,在这场战役中,尊后确实暂处上风。
不过,只是暂时而已。
“你不会这么做的。”他说。
她确实可以马上动手,从宁姒身上夺取烛阴之心。可是,想违逆烛阴的意愿真正的把这颗心据为己有,她还差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一直以来,她都把他这个老和尚当成获取这件东西的关键,可是很快,她的如意算盘就会彻底落空。
“她是死是活,完全取决于你。”
尊后从袖子里拿出褐底黄纹的锦帛,平整的铺在茶台上。锦帛缺了一角,但是对她来说无关痛痒。
“你们佛家不是讲究慈悲为怀吗?那就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会原谅你的。”
明德想了想,摇头:“可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尊后继续劝说:“这有什么不好原谅的?你这是在救人啊,又没做错什么。”
她的语气很柔和,就像个和蔼的长辈在苦口婆心的劝说固执的青年。明德看着她,脑子有点糊,幸好茶有点烫,将他给烫清醒了。
“我救了一个人,却害了天下人,这是罪过,极大的罪过。”
尊后端起茶杯,又放下:“你觉得,你有选择的余地吗?”
“这天底下,除了我,还有一个人知道那件东西在哪儿。”茶喝多了涩口,明德已经喝够了,想要快一点结束这虚假的亲近。
“我不信。”尊后斜靠在扶手上,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我告诉宁姒了,在我被抓之前。”
尊后微微眯起眼睛,露出精光,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射穿。
“别做梦了,你以为这样就能保全她了?”语调瞬间变换,杀意凝刀,慢慢割向明德。
明德嘴里的血溢到茶杯里,将明黄色的茶汤染成鲜艳的红色。
他端正坐好,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尊后一动不动,周身散发的黑气如触手般伸向明德,再绕着他继续蔓延席卷,如蚕吐丝将他裹在中间。刚刚封好口,又如抽丝一般撤去,端坐的人顿时化为一滩血水,最后盖上破旧的衣衫。
灰白身影刚刚凝成,就被尊后收入掌心,禁锢在一颗琉璃珠子里。
“阿庆。”尊后将收纳着明德阴魂的珠子递给她。“拿去炼了。”
想要将她的军?行,她倒要看看,一只小小的花灵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
季牧之连家都没回,直接进了宫。
昭平帝靠在床头听内政大臣汇报亟待处理的几件要事,尽管疲乏得紧,还是强撑着听完了,并一一做出安排。
众臣告退,季牧之由毕六领进来。
季牧之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下断虬山发生的事,然后表明来意:“我要救她,我需要那块襁褓。”
昭平帝连连咳嗽,好一会儿才把气喘匀,问他:“你希望朕怎么做?”
骆平川跟他说过,他的病极有可能是因为尊后在断虬山做了手脚。若真是如此,那就证明尊后要对他下手了。
这也不难理解。傀儡要是听话,那就继续留着。若是不听话,那就重新换一个。
又或者,连傀儡都不需要了,直接登位称帝也无不可,谁还敢说声不呢?
季牧之将寄灵指环呈给昭平帝:“今夜我会去一趟通天阁,誓要带回襁褓。无论生死,估计后续都免不了让圣上和骆先生费心,牧之先行谢过。”
昭平帝闻言放声大笑:“季牧之啊季牧之,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以为豁出命去,就一定能把东西带回来?你把那通天阁当成什么地方了?嗯?”
“事在人为。”季牧之心意已决。
若是不能救回宁姒,那他就先去黄泉路上等着,跟她做个伴儿。
昭平帝望着掌心的指环,有片刻失神。
“行,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朕也就不多劝了。来,跟朕喝一杯。毕六,倒酒。”
“圣上……”这还病着呢,怎么还喝上了。
“快点。”昭平帝面露不悦。
季牧之倒是想跟他喝这一杯,便自行倒了酒送到床前。
碰了杯,季牧之正打算往嘴边送,忽被叫住。
“你拿的是朕的专属杯子,换一下。”
季牧之看看两个杯子,昭平帝拿的是彩绘牡丹,他拿的是双龙戏珠。
确实有些不妥,季牧之与他交换,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