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惯了血腥的宁姒瞧着这一幕,胃里都有些不舒服。
心里也不舒服。
宁老太太闻讯赶来,见儿子身首异处,两腿一软跌倒在地放声哭喊:“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狠心抛下为娘就这么去了啊,你这样……可叫我怎么活啊!”
小厮掐着宁海的人中,血印子都浮出来了,才迷糊糊的醒转过来。老母亲在旁边哭天抢地,他赶紧上前宽慰,愣是不敢再往尸首方向看一眼。
“娘,您节哀啊!二哥已经去了,您要是再有个好歹,可叫我这做儿子如何是好啊!”
众小厮面面相觑。
怪了,这二老爷怎么叫大老爷二哥呢?难道是太伤心,糊涂了?
“我的儿啊,你睁开眼再看看为娘啊!”老太太挣开宁海起身前扑,一把将血淋淋的脑袋抱在怀里。
这下连宁海都不敢上前了。
宁姒微微皱眉。
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心是肯定的。不过……这老夫人今天是不是勇敢得有点过头了?还是说,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胆量也会跟着增大?
她还记得当初在豫州,宁老太爷被毒死的时候,宁老夫人一棍子敲晕宁荣,那手抖得跟抽鸡爪疯似的。
有小厮悄悄拉扯宁海,压低声音建议:“老爷,咱们是不是该差人去报官啊?”
出了人命,当然得让官府来调查清楚。手段如此狠辣的凶手,万一再对府里的其他人下手可怎么办?
“对对对,报官!”宁海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立马就要下令,却被老夫人给拦住了。
“阿海。”老夫人哽咽的叫住他,“不许报官。”
“为什么啊娘?咱们得把凶手绳之以法,不能让大哥就这么冤死啊!”
宁海站在门口,伴随新鲜空气吸入胸腔,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是了,他现在是穹川宁家二老爷,不是豫州宁家四老爷,可不能穿了帮。宁荣一死,以后这宁家上上下下都得听他的了,终于不用再仰人鼻息,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了。
宁海想纵声大笑,但他忍住了。
老二常说,一时之胜说明不了什么,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恐怕连老二自己都没想到,他宁海才是这最后的赢家!
宁海觉得此时的自己应该表现得更加悲愤才行,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一定要让凶手死得比大哥还惨。”
宁老夫人差点吐出血来,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伤痛把话说清楚:“没有凶手,阿荣他……是自杀的。”
……
所有人都懵了。
老太太,你是气疯了吧?哪有人能割掉自己的脑袋规规整整的放在桌上,且身体跪而不倒?
宁老夫人抱紧宁荣的头,双眼空洞,失魂落魄。
她叫宁海遣退下人,留下宁海和宁姒。
甚至,她连季牧之都想赶出去,奈何她的话在季牧之面前不起作用,只能由他留下来。
她呼出口气,暂时压下心中的悲痛,然后抬头望着宁姒,问:“够了吗?现在这样,够了吗?”
宁海大惊。难道这是宁姒的手笔?
宁姒呵呵干笑,就近找椅子坐下:“你这意思,是又想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老太太摇头:“这是我儿自己的选择,谁都怨不着。”
话虽这么说,看向宁姒的目光却如利剑一般犀利。宁姒一点都不怀疑,如果自己还是一年前那个连自保都做不到的宁姒,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喝了孟婆汤打算过奈何桥了。
宁老夫人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看她的样子,好像……在看一场笑话?
“阿荣知道你来找过我,他跟我说,早晚都要给你一个交代。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直到昨天晚上,他满头大汗的跑来找我,说梦见了溪儿。溪儿在梦里跟他说,剪刀插在胸口,好疼啊!”
“他知道,溪儿是死不瞑目的;他更清楚,自己欠着你一条命。这一年多里,他无数次跟我说,娘啊,我好后悔,我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大嫂,更对不起溪儿!”
老夫人反复深呼吸,继续说道:“人非草木,溪儿是他的亲侄女,你以为他就不痛心吗?这一年来,他每天都在遭受良心的谴责,直到你出现,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宁姒漠然听完老夫人的长篇大论,轻飘飘反问一句:“连自己生父都能毒杀的人,还有良心可言?”
老夫人怒目而视,为儿子辩解道:“那是意外。他从一个江湖骗子手里买来所谓的真话神药,想借此问宁百升几个问题而已。哪晓得那药含有剧毒,所以才……”
宁姒想,居然直呼老太爷名讳,看来这老两口的感情真不怎么样。
“竟连真话神药这种荒诞玩意儿都会信,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赚到这么大的家业的。”宁姒讽刺的笑起来。
宁老夫人置若罔闻,捧着血淋淋的人头走到宁姒面前:“你要的不就是这样吗?现在你心里,肯定无比满足吧?”
宁姒认真想了想:“还行。”
“怎么样?还要继续吗?我老婆子就在这里,你要是还不解气,就把我这条老命一起拿去啊!”
宁姒兴致缺缺的打个哈欠:“算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
陈家的花轿还没进门,宁大老爷死了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这传扬的版本,是说大老爷被断落的房梁砸死了。真相太过血腥,实在不好在这个大喜的日子触新郎霉头。
不过这也是够晦气的。陈家的花轿不肯落地,新娘子由肥屁股媒婆背上花轿,没等她喘口气,接到新媳妇儿的新郎倌儿就开始打道回府了。
宁家只派了丫鬟仆从送嫁,宁海忙着料理宁荣的后事,没那个闲工夫。
反正,嫁的又不是宁珠。
还好不是宁珠!
事发突然,想找口好点的棺材都不容易,拿现货还得添钱。宁海扯着嗓子喊罗三,始终不见回应,气得他破口大骂:“这死猴子又死哪儿去了,最好别回来了。”
罗三是府里的账房,按规矩,银子都要找他支的。
有小厮偷偷讨论:“好像昨天就没看到罗先生,难道又去喝花酒了?”
旁边一人笑道:“说不定是醉在哪条巷子里,起不来了呢!”
正要离开宁家的宁姒听到这话,斜觑旁边的灰影,漫不经心道:“还真是……煞费苦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