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牧之见到宁姒的时候,她正坐在树上抹眼泪。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别提有多委屈了。
来找她之前,他先见过兰花。兰花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和十梦有关。季牧之又想去见十梦,但是木木不许,十梦也并不想见他。
他只能来找宁姒了解情况。
季牧之没打算上树,只在树下拍手出声昭示自己的到来。宁姒一低头就看到冲着自己张开双臂的季牧之,稍微一愣,再纵身跃下。
按照爱情故事中的桥段,姑娘从树上落进心上人的怀抱,必然是横着的,然后旋转几圈,裙裾如蝴蝶般飞舞,妙不可言。结果到了季牧之这里,宁姒就像个秤砣一样直挺挺的掉下来,力道大到他差点没托住。
“怎么了?”季牧之稳住身形,任由宁姒环着他的脖子,胡乱往肩膀上蹭着鼻涕和眼泪。
宁姒闷声回答:“难受。”
“怎么难受了?小怪兽跟你说什么了?”
“它就是什么都不肯说我才难受。”宁姒反复深呼吸,待情绪平复了些,才继续说道:“原来拿到襁褓那天晚上我梦见的食梦貘就是它,襁褓上的神识烙印就是它留下的。我能感觉到,食梦貘和我……不对,是和晟,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但它就是什么都不肯说。”
季牧之早就想到过这个可能,所以并没有太惊讶。“难怪它会知道舜帝屠龙的真相。”
“这都不算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得想办法救它。”宁姒难过憋嘴,又开始抽泣,“她快要死了。”
她把木屋发生的事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显然,我的血有非常神奇的效果,或许能让她恢复,可是……”宁姒可怜巴巴的按着手指上之前被食梦貘的硬毛戳出来的小孔:“疼我都忍了,可是用这种方法,非把我放干不可。”
她想救十梦,但也不想丢掉自己的小命。
“别这么悲观,会有别的办法的。”季牧之柔声宽慰。
还有句话他没说。就算找不到其他办法,他也不会允许宁姒这样做。
“不是我悲观,是晟……”宁姒欲言又止,像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季牧之捧起瓷娃娃般的小脸,眸光温柔得像是要溢出水来:“你把我叫来,不就是希望我能帮你解决问题吗?吞吞吐吐的,我怎么能想出办法?”
“好吧!”宁姒叹道:“最近我一直无法跟晟交流,就好像她已经从我身体里离开了一样。可是我知道,她没有走,她的情绪一直在影响我。就比如刚才,其实我并没有想要哭,但是莫名其妙的就哭了,眼泪止都止不住。”
“这样啊……”季牧之就是在纳闷儿呢,宁姒和食梦貘接触时间不长,也没多深的交情,怎么会难过成那个样子,原来这些眼泪是晟借宁姒的眼睛而流的。
“我能感觉到,晟非常非常想救她,好像欠着她什么似的。欠着什么呢……会和这个有关吗?”宁姒把襁褓摸出来,随手抹了一把鼻涕。
季牧之:“……”
……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不把事情弄清楚,就甭想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十梦现在受不得刺激,宁姒只能在木木头上打主意。
初见时,像木木这种可以化形的灵物,宁姒根本不敢正面招惹。而现在,想怎么招怎么惹,都由她说了算。
“……我什么都不知道。”木木态度依然坚决。
哪怕已经被宁姒绑在树上,脚下堆满枯叶,而宁姒手心还聚起一大团烈火。
心下暗叹:时隔两年,她变得好厉害啊!
转念又想,要是自己也有这么大的本事就好了,说不定就能找到救十梦的办法,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你知道的。”宁姒笑得像个邪恶的巫婆,“你只是记性不好忘记了,我现在就来帮你回忆回忆。”
火团落地瞬间引燃枯叶,再蔓延到木木的脚边。火克木,这是天道定下的规矩,木木没办法不害怕。可即便浑身打颤,吓得双眼紧闭,他也不肯透露半个字。
来回就一句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宁姒知道,是十梦不让他说。
跳跃的火苗攀上裤子,双脚势必已经被灼伤。木木死死咬着牙,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却始终不肯松口。
宁姒不可能真把他烧死在这儿。季牧之按计划出现,一桶水浇灭火焰。
木木的双脚被烧伤了,先是冒出指头大的水泡,水泡破掉形成创口,露出里面鲜红的嫩肉。
季牧之解开绳子带他去上药医治,宁姒愣在原地目送二人离开,两手垂在身侧,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别怪她。”季牧之在路上说。
木木摇头。他心里清楚,宁姒不是针对他,而是想救十梦。
“她不忍心看到十梦日渐衰弱,想救她,但自己也想活着。蝼蚁尚且贪生,想活,不是错。”
“嗯!”木木闷声道。
“你呢?你想看到十梦恢复如初吗?”季牧之循循善诱。
木木不假思索:“当然。”突然想到什么,闪耀的眸光又迅速暗淡,“我不能……她说了,宁肯自己灰飞烟灭,也不能那样做。”
季牧之心一沉。
这小子也太死心眼儿了。
“你知道兰花吧?”
木木点头:“兰花姐姐是好人,她对我们很好,也把梦梦照顾得很好。”
“她一直觉得十梦是为了帮大家逃离丹炉坏了根基,所以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了报恩,她不惜从根基透支灵力为十梦续命。如今灵体虚散,已经无法再恢复到以前的修为了。”
“……”
这些,木木是知道的。他知道自己应该去解释清楚,但又怕兰花知道真相之后不再为十梦续命,所以一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宁姒的血可以救十梦,她也愿意用这种办法去救十梦,可是……你想看到宁姒血尽而亡吗?”
季牧之当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但在木木面前,把事情说严重点总没错的。
木木沉默不语。因为羞愧,甚至不敢去看季牧之。
季牧之趁热打铁:“所有人都在为了救十梦而拼尽全力,可你,却为了所谓的承诺而对大家的牺牲无动于衷。真不知道我是该佩服你,还是说你愚蠢。”
“我……”木木彻底动摇了。
“那……我答应了梦梦不说,但是……我可以写下来,这样应该不算食言吧?”
季牧之淡淡的扫他一眼:“先去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