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久远,十梦已经记不起当初教她炼制断息的仙人长什么样子了。亦或者说,她从头到尾就没有见过仙人的真容。
“你在这里哭什么?”
“我想替晟守住烛阴之心。”
“哦,我记得你……我可以帮你,但是需要你献出生魂,你可愿意?”
“我愿意。”
仙踪难觅,她也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再想起当初遇到木木时的场景。刚化形的弱灵被同族欺压凌辱,可怜巴巴的坐在大树底下抹眼泪。
她问:“你在这里哭什么?”
“我没哭。”他倔强的说,然后当着她的面抹掉眼泪。
她就笑,小小的个子,需要踮起脚才能帮他弄掉头上的草叶。她问:“是有人欺负你吗?”
他说走开,然后闷着头跑走了。后来,她又见过他几次,要不就是正在被人欺负,要不就是刚被人欺负完,一个人躲在树下哭。
她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保证,我不会欺负你。”
“那要是别人欺负我怎么办?”他有些担心的问。
“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欺负死他。”小丫头气势十足的挥了挥拳头。
从那以后,二人结伴,天南海北四处流浪。她没有食言,从那之后,再也无人敢欺负他。表面上看,似乎是弱小的木木找到了靠山得到了庇护,可只有十梦清楚,比起她给予木木的保护,木木给予她的关怀和陪伴才最是珍贵。
毫无征兆的,长达数百年的陪伴就这样结束了。生魂归体,本是值得庆祝一番的大喜事,十梦却连笑容都显得无比勉强。
宁姒不太能顾得上她,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到季牧之身边去。
“要不,你去春回山找他?”宁姒建议,“他被罚面壁,要关五百年呢,若是身边能有个人聊聊天说说话,想必时间也能过得快一点。”
十梦黯然摇头,自嘲似的笑笑:“他是常青,是仙。我的木木,是一只活了几百年修为却毫无长进的弱灵。”
难怪呢,木木的根基并不差,修行也很努力,实力却难有提升。试问,只是参天大树上的一片叶,再努力汲取养分,又能强大到哪里去?
“你别这样……”宁姒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心里的坎,得自己跨过去才行。
“我倒觉得宁小姑娘的建议值得考虑。”一直坐在旁边喝茶的兰花突然开口,“不管以前是谁,现在是谁,既然木木现在回归本体,那本体里就有一部分是他。本体与分身藕断丝连,并不能完全切断联系,因此分身产生的情感和情绪,本体是无法完全屏蔽的。”
“你的意思是,常青也能感受到木木的情感?”宁姒一下子激动起来。
兰花点头:“应该是这样。”又转向十梦,“所以,就算你不去陪他度过五百年的禁闭之罚,难道也不去向木木好好道个别吗?”
十梦没有说话,宁姒已经帮她做了决定:“我这就去找长空带你过去。”
等十梦一走,宁姒回头问兰花:“你好厉害啊,连分身这么玄妙的东西都懂。”
兰花狡黠一笑:“我哪里懂这个呀。只是如果我不这么说,她又怎么能鼓起勇气迈出这一步呢?”
……
拯救食梦貘的任务到这里就算是圆满完成了。至于十梦和常青未来的走向,这就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宁姒迫不及待的赶到司前镇,将这几天发生的事跟季牧之做了个简单的汇报和探讨,然后就将重心转移到明天和卫神宗的交易上。
明天就是卫神宗到灵市取货的日子,也是正月十五,欢欢喜喜闹元宵的好日子。今年这元宵到底能不能闹起来,就要看卫神宗配不配合了。
在宁姒回来之前,季牧之就已经针对明天的交易做好了安排。宁姒临时回来,也算是增加了一层保障。
计划是早就定好了的,宁姒回来了季牧之也没有改进或调整。但只要她在,众灵的底气就跟着足一些。
刚好宁长风也在这里,宁姒便找他了解了一下常青教他破除轮回枷印术法的前因后果。祖孙俩往桌上一坐,酒菜瓜果伺候着,一来二往,竟牵出一件陈年旧事。
要说这件事是真的很旧了,再提起的时候,宁长风都忘了很多细节,只记得个大概。原本他以为这是要带进棺材的,没想到潜移默化的受到宁姒豁达率性的影响,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说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当年戚氏高祖于朝堂大肆清除宁姓官员,是因为宁氏一族真的有谋反之心?”
宁长风呷一口酒,叹道:“权势诱人也害人呐。当时宁姓官员遍布三司七部,各家门生更是不计其数,那势头,皇帝老儿说话都没有宁家家主好使。人心贪念欲壑难填,有了自己做主的实力,自然也就不愿意再受制于人了呗。”
宁姒瞪他一眼:“呵,你还说得挺理所当然。”
宁长风没搭理他,继续说道:“不过呢,也不是所有的宁姓官员都被权力蒙了心,于是就有人偷偷向皇帝老儿告了密。这皇帝也不是傻子,有人想造反,当然要先发制人了。这在当时,很是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呢,最后,天运之道还是站在了戚家那一方。”
“那可不,难道还要站在你们乱臣贼子这边?”宁姒猛翻白眼。
再结合宁老太太给她说的历史版本,嗤道:“这宁老太太的脸皮也真够厚的,居然还敢说是戚氏无缘无故加害宁家。这要不是人家察觉得早,下场指不定多惨呢!”
“这倒不怪她。”
“呵呵。”宁姒假笑,“还护起犊子来了。”
“你知道个屁。”宁长风慢悠悠的剥着蚕豆,“要不是宁百升他爷告密,戚家早倒台了。”
“就是他告的密呀?”宁姒吃惊不小,“想不到宁家祖上还是大忠臣呢!”
难怪宁氏几次遭难,他们这一脉却完好的存活下来,敢情原因在这里。
“对君是忠了,可对于家族来说,这就是实打实的叛徒,谁敢出来接这个美名?美名不敢要,骂名也不能背啊,可不得把故事改一改再传给后人。”
“……你说的好有道理。”
“总之呢,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后面断山绝龙嗣的事儿我就不提了。豁出老命救了你这小丫头,就当抵了戚家的恩怨,咱们两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