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梁断了,木屋塌了。宁姒眼前一黑,耳边响起乌鸦的叫声。
心有余悸的睁眼,月色之下满目苍茫。火堆仅存的微弱火苗顽强的跳动了两下,却终究无法逃脱被寒风扑灭的结局。
乌鸦在肩头叫了两声。宁姒有些费力的挺直腰背,才发现浑身都冻僵了。
所以,她刚才是睡着了在做梦?
……
月华山木屋中,盘膝而坐的季牧之嘴角溢出鲜血,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睁眼。
“不行,幻境里的事物无法由我引导。一旦我表露的信息与现实有关,就会被屏蔽,根本无法对宁姒进行传递。”
“我还从来没见过有谁能对幻境操控到这种程度,这个无命,不简单啊!”
听完季牧之对幻境的描述,宁长风的神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看样子,他是想把宁姒困死在雪地里。可这样做又图什么呢?烛阴之心已经归体,宁姒一死,烛阴重回天地,他们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这种时候,他应该比我们更怕宁姒出事才对。”
关心则乱,季牧之现在没心思去分析那么多,只想赶快将宁姒从幻境中带出来。
床前的高凳上摆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香炉,嗅之无味,但可见袅袅紫色烟雾从炉中飘出。季牧之确定炉内熏香充足,再坐回床上,示意宁长风将他引入幻境:“再来一次。”
“别着急呀。去之前你不得好好琢磨一下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她意识到那是幻境?”什么都没想好就入境,再被强行驱逐,这不是瞎折腾嘛。
宁长风在屋里来回转了好几圈,突然停下来说道:“我倒是想到个法子,就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最主要的是存在一定风险。
“有什么就直说吧!”
都这个时候了,还卖什么关子。
“我想的是啊,咱们既然没办法引导,那就反其道而行。现实中越不可能发生什么,咱们就让她看到什么,只要足够反常,怎么着也能让她觉出不对劲来。”
人在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时,不都喜欢说‘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只要能让她产生类似的怀疑,就有机会让她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关于这个,季牧之也想到过,但是……
“这有风险吧?”
幻术的根本是人的意识和思维,要先相信,所以才会沉浸。可如果冲击过于强烈,极有可能对中术者的真实心境造成破坏和伤害。也就说是,即便脱离了幻境,也有可能受到那段‘记忆’的影响,混淆真实和幻境。
“想救人,又不想担风险,哪有那么好的事?”宁长风吹胡子瞪眼。反正方法已经摆出来了,要不要用,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季牧之攥紧手中的寄灵指环,坚定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
宁姒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冻死了。
枯树已经烧完了,往常可以用来御寒的灵力现在好像一点作用都没有。手脚已经完全冻僵了,拿小榔头敲一下,估计能碎一地。
宁姒仰望东方——其实她也不知道哪边是东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天亮吧,最好是个大晴天,日头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宁姒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旁乌鸦的黑瞳中闪过一丝锋芒,突然飞到宁姒头上一通乱抓。宁姒抬手赶鸟,一个重心不稳往后倒去,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小姑娘,小姑娘?”混沌中,有谁在拍她的肩膀。
随着再次睁眼,雪原木屋中的经历已经完全忘却。
叫醒她的人是个穿花袄子的胖妇人,化着滑稽的艳妆,嘴角还有一颗长毛的大痦子。
不用猜,这人肯定是个媒婆。
媒婆问:“这大冷天的,你个小娃娃怎么睡在这里?你家大人呢?”
“我……”
“就来就来。”媒婆没在听她说话,冲着不远处的迎亲队伍招了招手,又转向宁姒:“是跟家人走散了吧?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啊……算了,我这儿还忙着呢,赶紧回家去!”
“哎哎哎!”宁姒追上媒婆,眼巴巴的瞅着迎亲队伍:“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这大喜的日子,添上筷子应该不算事吧?
“还没开席呢,你要是能等,就跟我一块儿过去吧!”
“好啊好啊!”宁姒乐颠颠的跟上媒婆,隐约觉得背后似有一道目光。
回头一看,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只乌鸦站在路边的石头上。
“去!”宁姒捡起石头朝乌鸦砸去。
人家成亲的好日子,你个乌鸦来凑什么热闹?
唢呐开路,锣鼓喧天。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也不知是马高还是人高,总之这背影看起来格外高大,让人莫名的有安全感。
宁姒跟着媒婆,媒婆亦步亦趋的跟着大红花轿。
新娘子的陪嫁丫鬟也跟在花轿旁,一路跟媒婆说着话。
“听闻新姑爷能文能武,智谋无双,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不过那俊美的模样实在赏心悦目,就是瞅着性子清冷了些。”
宁姒听了想笑。能文能武智谋无双,性子清冷但样子好看,你当是季牧之呢?
媒婆道:“姑娘且放宽心吧,你家明鸢小姐无论才貌地位,跟这……公子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男人啊,哪个不爱美?公子也就是对旁人冷淡点儿,要是换了你家小姐那么个可人儿,百炼钢都能成绕指柔,更何况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嗯?”宁姒不解挠头。怎么刚才说到公子的名讳时,又突然听不见了?
……为什么要说又?
媒婆回头看了宁姒一眼,问道:“小姑娘,你知道三公子吧?”
“嗯?”
“新郎官啊,……家三公子。”
宁姒愣愣的看着媒婆嘴巴张合。怪了,又听不见了。
媒婆见她傻呆呆的,又回去冲丫鬟说道:“要说这李多一公子啊,还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李多一?”
媒婆的声音像是遇上劲风,被拍得七零八落,但宁姒总算是听清了,她在说李多一。
李多一不是季牧之以前的化名吗?居然真有叫这个名字的?
“是啊,李多一李公子。”媒婆冲她莫名点头,像在暗示什么。
一时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一脑门儿磕下去,居然当场就见了血。
送亲的随行小厮跑过去,麻利的把人抬走了。
花轿走远,宁姒还愣在原地。
李多一……等等,她们刚才说,新娘子叫明鸢?
这名字,宁姒可不陌生。
就在宁姒愣神之际,画面陡然一转。
高堂之上端坐双亲,亲朋好友欢聚在此,见证一对新人成亲之喜。
宁姒始终看不清新郎官的样子,却在人群里看到了阿习阿虞,还有印在大红喜袍上、茶杯碗碟上的焱鸟图腾。
代表晋国皇室的焱鸟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