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垣今天没有来。
身为储君,日理万机,实在无暇脱身。太子妃身怀六甲,临盆之期将近,不好走动,所以只是叫人送了贺礼。
祁王季耀向来爱凑热闹,早早的来到定国公府,把祁王妃往内院一送,就找自己的狐朋狗友插科打诨去了。
聊得正欢,忽听人说沐王殿下到了。
季耀跟季牧之的关系不太好,小时候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没少欺负季牧之,直到后来季牧之学了剑他打不过了,才有所收敛。
虽说幼时的事没必要记恨到现在,两人的关系却一直没有缓和,主要还是因为季耀总觉得不是一母所出,对季牧之心存芥蒂。
最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晋帝对季牧之百般重视,对他却爱搭不理。
说到这里,其实得替季霆叫一声冤。
先帝择定储君,不惜拿其他儿子当试金石,终将季霆培养成现在这样的铁腕帝王。有此前车之鉴,季霆深谙此举弊大于利,所以在对三个儿子的培养上并不算厚此薄彼。
太子季垣打小就表现出过人的治国天赋,且天资聪颖眼界非凡,季霆便着重培养他文治之能。季牧之文武俱佳,只因季霆想要避免未来二子争锋的局面,又有高人主动请求授其剑术,便让他习了武道。
至于二子季耀,实在怪不得他。文不成武不成,泥太烂始终扶不起来,只能任他躺着了。
季耀肯定不会认为是自己的不上进才导致了父亲的漠视,心有愤懑不得发泄,只能转嫁到异母所生的季牧之身上。
他也不傻,知道自己斗不过季牧之,也不明着撕破脸皮。有意无意的孤立排挤,时不时挖苦几句占占嘴巴上的便宜,一来二去,关系自然就疏远了。
若是以前,知道季牧之来了,季耀压根儿不会搭理。可是今天出门之前,王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见到沐王殿下一定要当面道谢。
不为别的,就为了去年季牧之主动请愿去燕国当质子,让他逃过了一劫。
别人的话都可以不听,但王妃不是别人。
于是乎,季耀起身离座,朝大门口走去。远远看到季牧之与宁姒相携而来,心底掠过惊艳、羡慕、嫉妒、愤怒等一系列情绪,最终没有走过去。
有百里小姐痴心苦等还不算,又勾搭上这样一个仙女儿,季牧之都这么能了,还要他的感谢做什么?
果然,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这人始终那么讨厌。
……
季耀目送宁姒进了内院,然后看到季牧之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静静坐下来看书。
哼,装样子也不找个人多的地方,简直笨得像头猪。
季耀愤愤回到座位,喝茶都喝不出味了。正胡思乱想着,王妃派人过来了,专程提醒他一定要记得给季牧之道谢,不然就关他十天不准出去玩。
得,处罚机制都列出来了,就是再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去了。
磨磨蹭蹭来到季牧之面前,季牧之将目光从书页转移到季耀身上,问:“有事?”
“那个……”
季耀好不容易豁出去了,却见一人慌慌张张跑来,一边跑一边喊:“不好了,沐王府的人把齐乐公主打了。沐王殿下,沐王殿下在哪儿?”
阿习低头请示:“殿下?”
季牧之漫不经心的起身,将书递给他:“让他闭嘴,吵死了。”
再转向季耀:“一同看看去?”
季牧之和季耀赶到荒园时,园子里已经围着不少人了。除了一些客人,百里明鸢和祁王妃陈丞儿也在这里。
宁姒站在马背上,两手掐腰,就像个威风凛凛得胜归来的将军。反观季念,顶着个乌眼青,满身泥土,头发里还裹着草叶子,狼狈至极。
宁姒问:“公主殿下,还来不来?”
季念刚想说来,乍见围观者越来越多,怒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打架啊?”
众人都知道这位公主的脾气,赶紧走远点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念念。”祁王妃和百里明鸢走上前去,“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思轻,还不快带公主下去收拾一下?”
打扮成小书童的公主侍婢小跑上前:“走吧公主。”
百里明鸢也吩咐道:“秋霜,快去请朱御医。”
“行了行了。”季念不耐烦的甩开思轻的手,转身对宁姒说道:“疼死我了,我先去敷点药消个肿。咱们申时再约,东市口霸王楼,敢不敢来?”
宁姒笑道:“奉陪到底。”
季念捂着肿胀的右眼往外走,穿过门洞时碰到季牧之,咬着牙道:“行啊,这丫头够厉害的。”
跟公主打架,居然还真敢把公主揍了。拳头厉害,胆子更肥。
季牧之忍俊不禁:“快去敷药吧。”
送走季念,季耀不可思议的问季牧之:“照齐乐的性子,你这小美人儿马上就要倒大霉了,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季牧之笑而不语,走向前对祁王妃和百里明鸢点头示意,再走向宁姒。
宁姒不假思索的扑向他,由他抱下马。
“怎么样,我厉害吧?”
“嗯,厉害,瞧把季念给打得。”
“她太弱了。”她还没动灵力呢!
“那你有空教教她。”
“那她得正式拜师才行。”
“……”
百里明鸢目送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远,手在袖子里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将手心刺破。
“百里小姐?”祁王妃连唤数声,百里明鸢方才回神。“咱们出去吧!”
“好,王妃请。”
百里明鸢始终笑着,端庄又得体,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恨这一张虚假的笑脸。
她也想像宁姒一样,心里不痛快了就发起反击,可以酣畅淋漓的跟公主打一场,打完了还能旁若无人的冲他邀功,说一句‘我厉害吧’。
可她不行,她是定国公的千金,是溟海第一淑女,她的手是用来写诗作画弹琴的,不是用来打架的。而她的脸,是用来笑的,任何情况下,对着任何人,温柔婉约的笑着,然后听人真心或假意的夸一句。
这样的人生真是虚伪啊,她简直过够了。可为什么,她那么努力的压抑自己约束自己,塑造出如此完美无可挑剔的闺秀仪态,却无法得到他的真心?
实在是,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