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入城门,一步跨千年。
山峦像蹲在黑暗中的巨兽,却并没有咄咄逼人的压抑。它就像一尊守望人间终致石化的神祗,俏丽的五官藏在夜幕之后,唯独那仁慈而充满怜悯的目光透了出来。
这是宁姒并不熟悉但绝不会认错的地方——极北钟山。她永远记得人族如何激怒那位神明,并用独特的方式让神明为他们的死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里的风,都是带着血腥味的呀!
暮从夜色中走来。她穿着黑色的袍子,还是那副垂垂老矣的模样。仿佛稍微走得快一点,就会气喘吁吁,甚至跌倒。
她的头发全部白了,星辉下镀了一层银光,很好看,透着冷漠。
宁姒的反应还不算太迟钝。她明白过来,自己才是这场狩猎游戏里的猎物。
“自那之后,你再也没有回过这里吧?”暮抬头仰望巍峨的钟山,语气有些复杂的说:“我也再没有回来过。”
“这话你是想跟晟说的吧?可惜了,她已经离开了,带着烛阴之心一起。如果你还不想放弃,恐怕得重新花时间找她了。”
宁姒尽量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事实上手心已经出汗了。
单枪匹马的话,她还真没把握打得过这个老婆子。
“这种拙劣的谎话就别在我面前说了,它只会更加显得你心虚。”
宁姒紧张到咽口水。她才刚‘重新做人’,还没跟季牧之见上一面呢,可不想就这样嗝儿屁。
“你到底想怎么样?费尽心思把我弄来,就为了让我欣赏一下钟山的钟灵毓秀?”
身后不远处有棵树,宁姒把背靠上去,稍微找到了些安全感。
“别心急啊,在死之前,总要给你点时间说遗言的。”此时的暮温柔和蔼,就连声音也该死的好听。
“很多人都死于话多,那个长胡子老头儿就是其中一个。”
“哦,说到这个我还得感谢你呢,帮我拔了一颗钉子。”
宁姒咬牙切齿:“不客气。”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没什么好说的,暮也就不浪费时间了。
大手一挥,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把匕首,笔直插在宁姒脚前。“自己动手或许不会那么疼。”
宁姒拔出匕首,冷笑道:“我谢谢你。”
习惯性的将匕首反握在手里,想到了季牧之当初逼她杀人的情形。
“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如实回答我?”
“可以。”暮站在她面前,有些刻意的将腰背挺直,“将死之人都有特权。”
“你说绝尘是你的眼中钉,那么你为什么不除掉他?这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暮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并且充满戒备。
宁姒心里有数了。蓝伽说过,夙徒院遵循的是太昊公的传承,和别的灵士不一样。
她把匕首递给暮:“你来吧,我自己下不了手。”
……
季牧之进入拾源城,很快和城中乱晃的阿吉碰上了面。
“你在这里?”阿吉偏头看他身后,“宁姒呢?”
“我刚进来。这是个陷阱。”
拾源已经成了一座空城,到处都是一片死寂。这种时候只要有任何动静,都能被耳朵轻易捕捉。
阿吉早觉出不对了。可凭她的阅历见识,根本不足以看出问题出在哪里。
她告诉季牧之有关宁姒入城时那道灰雾光屏的事。
“我进来的时候光屏却消失了,我怀疑她被带走了。”
“是传送阵。”季牧之眉头紧锁。
他敢肯定此事和暮脱不了干系,却不知道对方会将宁姒带到什么地方去。
就算知道,在没有传送阵的情况下,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去。
“只要是设过阵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咱们分头找,抓紧时间。”
据季牧之对传送阵的了解,两个法阵之间的距离越远,传送通道关闭的速度越慢。只要在彻底关闭之前找到设阵的地方,他就有办法。
“啊?是什么痕迹?怎么找啊?”
阿吉还没弄明白呢,季牧之已经跑开了。
首先检查的是城门。城门遍布战火留下的创伤,箭孔刀痕,唯独没有设过法阵的痕迹。
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可以让整座城都变成传送阵的入口。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入,都会掉入阵中。
暮完全有这个实力。
城门没有,季牧之马上顺着长街往里找。
在阿吉看来这完全是浪费时间。就这个速度,天亮都找不完全城。再说黑灯瞎火的,也没个照明的东西,就凭头顶那点星光,她严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能看清。
阿吉不知道季牧之手里有一块夜视玉片,是宁姒死缠烂打从宁长风手里要来的。她也就图一时新鲜,劲儿一过就扔给季牧之了。
一路走来,这块玉片帮了他不少忙。
阿吉可没有夜视玉片,平时夜里她都凭气味来分辨东西,闭着眼睛都行。
可是这回……季牧之所说的痕迹,应该没有什么特殊气味!
好在她还有别的办法应对。
在袖子里摸了半天,掏出一颗核桃大的翠玉明珠。
这是她从坟冢下的石室里带出来的。之前没想着用来照明,纯粹是习惯了这样的光线,晚上放在枕头边,睡觉都会更加香甜。
季牧之正全神贯注的查看街面,余光突然捕捉到一抹亮光,类似于焰火消散时的光辉,一闪即逝。
回头,看见阿吉捧着夜明珠在他找过的地方晃来晃去。背对着他,在街面投下一个拉长的影子。
是明珠的光吧,季牧之想。
埋头继续找,不经意间,亮光再次从眼角掠过。
这回季牧之看清了,光是从头顶来的,而且也不是翠玉明珠散发的绿色。
仰头上看,什么都没有——直到阿吉转身朝向他,绿色的光华驱散地上的影子,也‘照亮’了头顶的夜空。
“阿吉。”季牧之突然大喊,差点没把阿吉手里的珠子吓到地上。
阿吉狂奔过来:“是不是找到了?”
季牧之的手径直伸向翠玉明珠:“借我一用。”
拿着明珠跃上屋顶高高举起,似乎有什么东西与这绿光产生了神奇的反应。漆黑的夜幕泛起水波纹一样的涟漪,涟漪泛着白光一圈圈荡开,或消散或凝实,最后形成井口大的光符。
“找到了,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