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牧之知道宁姒去了前江。
他安慰自己,如今的宁姒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处处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更何况还有海母蓝伽与她同行,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担忧的情绪从来不由理智控制,季牧之频频往前江张望,渐渐因分神而落于下风。无命瞅准机会施展幻术,以目入心,将季牧之带回数千年前的历山。
周边景物骤变,季牧之就知道自己中招了。
无命从迷雾中走来,领着身体失去控制的季牧之往村子走去。
村子里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缓步走向声源,看到脸颊因急速奔跑而涨红的无命跪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无声流泪。
哦,是了,这时候他还不是无命,他是栗禾。
栗禾的阿爸死了。
阿爸还有一口气的时候,他去求重华,让重华叫晟救人,可晟拒绝了。
阿爸死了,栗禾恨死了见死不救的晟,和重华。
“阿妈身体不好,悲伤过度,没多久就跟着去了。我找不到晟,就想找你报仇,可那时候你得到了神器和神兽,赶走妖兽,是所有人的大英雄。”
无命抬手一挥,耳边的哭声和眼前的栗禾随即消散。
穿过迷雾,又来到一处山巅,山下是绿油油的作物,还有大量人族抱团而居的部落,以及看不见的、在人群中急速蔓延的流言。
“你听说了吗?如果能驱散厄夜,让大家在晚上也能点燃明火,咱们就不用怕妖兽了?”
“谁说不可能?你还不知道呢?以前在历山出现过一位神,她能做出一种烛,就能在晚上点燃。”
“听说只要是神血净化过的土地,就能驱除厄夜……你问我在哪儿听说的?你去问问啊,大家都知道。”
“谁?你说帝舜啊?是,我们都是从历山出来的……你想知道他和神的事?行,那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往外传。”
男人在人群中来回,不露痕迹的散播着流言,直到众人齐跪于舜帝面前,请求他为人族挺身而出求助于神。
他跪在人群中,低垂着头,无声露出笑来。
“其实你屠龙那天,我看见了。”无命说,“大仇得报,我高兴得不得了。可是我藏的地方不太凑巧,烛龙盘在山顶,脑袋石化掉下来的时候刚好砸在我身上。暮说,她发现我的时候,我的每一寸骨头都裂了,却还奇迹般的活着。我想,或许是我太不甘心了,刚报完仇就死,我还没有好好享受过活着的滋味呢。”
听完无命的自述,季牧之无言以对。
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栗禾因偏执和仇恨变成了现在的无命,可归根究底,他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你真的炸死她了吗?”这个时候,他最关心的是宁姒的安危。
无命忍不住嗤笑道:“你还真是痴情啊,和他一点都不像。”
……
宁姒要进城,却遭到乱箭射杀。抬眼一看,飘荡在城墙上的焱鸟旗已经不见了。
失守了?不可能,有季牧之在,怎么可能失守?还有兰花她们。
一行人退避到射程外,听得卫军在城墙上高声喊道:“我们将军怜香惜玉,不屑同你们女人为难,速速撤离,饶你们不死。”
“我这个暴脾气。”宁姒撸起袖子就要往上前冲,海兽赶紧一左一右的拽住她。
“别闹了。”蓝伽说道:“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宁姒抬眼望去,见到熟悉的灰雀,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是兰花。谢天谢地,她们没事。”
宁姒跟着灰雀来到城外树林与兰花汇合,却不见季牧之。一问才知道,季牧之跟着率领卫军攻城的面具男走了。
宁姒忍不住心惊:“是无命。”
兰花满怀歉意:“我们被屠灵士绊住了脚,等抽身追上去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他们两人到哪里去了。”
“不怪你……是我不该擅自离开。”宁姒反复深呼吸,总算暂时压下心底的忧虑。“他不会有事的,无命打不过他。”
还有半句话宁姒没说出口:前提是季牧之没中幻术。
兰花觉得奇怪:“想不到卫军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下秀山城。有这个实力,为什么不提前攻下城池,非要拖到今天?”
疑点还不止这一处。宁姒记得海兽说河底有很多地道,怎么偏偏那么巧,她进的地道就爆炸了?难道所有的地道都通向同一处?
可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要费劲心思打那么多地道,有个一两处不就够了?
还有,蓝伽一到她就出发去前江了,连她都不知道蓝伽什么时候能到,几乎可以算是临时起意,怎么卫神宗会提前在洞中埋好炸药并且点燃?
这种感觉,就好像对方能预见她的每一步动作。
怀疑的目光一一扫过海兽,最后落在蓝伽身上。蓝伽一脸莫名其妙的望着她。
宁姒摇头甩走脑子里的可笑想法。
蓝伽和海兽怎么可能出卖她呢。再说这些人特征明显,也是别人冒充不来的。
是卫神宗手段太厉害了吧!
“守城将士全部牺牲了吗?”宁姒想起腰挎杀猪刀的汉子,不由得担心起城中军民来。卫军残暴,若是没能逃出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庞将军说,只要他还剩一口气,就绝不放弃阵地。”兰花看向城墙上原本竖立焱鸟旗的地方,双手紧紧握起来。
宁姒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救出城里的百姓。
季牧之现在不知去向,只能由她挑起这副担子。万幸的是,还有身边这些朋友陪着她,她不是孤军奋战。
宁姒环顾四周,见此处还算隐秘,于是说道:“咱们先在这儿休息一下,等天黑再去城里摸摸情况。”
城墙上有屠灵士驻守,现在强闯无异于往枪口上撞。
各自找地方靠着休息,蓝伽在宁姒旁边坐下,问道:“如果救不出城里的百姓,你会不会难过?”
宁姒苦笑着扯了扯嘴角:“竭尽全力的话,应该能做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