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有个急事要回禀武后,就直接去了她的寝宫。
走到门口,发现一个人从里面晃了出来。
甚至,衣服还没完全整理好。
而那,虽然穿着和尚服,甚至头上还带着沙弥小帽,可,分明是有胸的!
如果我是古人,肯定会以为她是男的。但作为一个看着女扮男装电视剧长大的我,哼。
求见之后,向她回完正事,她突然问:“你刚才在门口,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我仰天眨巴了一下眼睛,认真说:“婉儿患有眼疾,一到天黑便看不清楚。”
“哈哈哈哈……”她笑得很欢畅,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我的婉儿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是的,我没有说没看见,而是说了一个明显的谎言:眼疾看不清楚。既没有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又表明了自己不会说出去的决心。
“婉儿,你帮我办事,不用事事拘谨的。”她掩住嘴,依然笑,“你知道,我是打算把你当最亲近的人培养的。”
说着,又捏了捏我的脸。
想到那个出去的和尚打扮的女人,我一激灵,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笑容敛下来:“你终究是什么都看到了。”
我吓得赶紧跪下:“但是婉儿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她的眼神不知飘向何处,只叹了口气。
良久,她说:“你知道,女人最怕什么?”
女人最怕什么?
我再度望天眨巴了一下眼:“婉儿不知。”
不是不知,而是天威难测,我不敢猜测她的心思。更何况,她分明是想诉说,而不是求问。
果然,她长长叹了口气,开口:“女人啊,就像猫,得有人逗弄她。如果没人逗弄了,她也就没有生气了。你知道,我在感业寺,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再度望天,斟酌了一下,觉得听故事还是有必要适当适当说点什么捧场:“天后那时,自然是想着与皇上的深情。那个时候,您不是还为皇上写了《如意娘》嘛。”
“你知道《如意娘》?”
她眼睛亮了亮。
我一梗,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武则天那首著名的《如意娘》是在21世纪的百度上看来的,现在说出来,算不算窥探她*要杀头啊我去!
战战兢兢,我赶紧解释:“婉儿喜欢诗词歌赋,什么诗词都会找来看一看。古人的看完了,就勉不了寻今人的诗作来看。那首《如意娘》,是婉儿不经意看到的,觉得好,就记下了。”
这个谎撒得很大,所谓的“古人的看完了”这句大话,也只有以上官婉儿的身份,才有资格说吧。我记得,历史上的上官婉儿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其后更是掌管整理天下文风,为大唐品评天下诗文。各种文人,都出其门。
“噢?我的婉儿当真聪慧。”武后果然信了,甚至有了兴趣,“听说婉儿有过目不忘之能,那首《如意娘》你可能背来听听?”
“是。”我盈盈行礼,缓缓背来,“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来到古代,学会以咏叹的强调念诗。一首诗背下来,竟是如此回味悠长,让人惆怅。这是我以前在21世纪体会不到的。
“是啊,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武后含笑,“可是那个时候,皇上是不记得我的。婉儿你知道吗?我是真的爱过皇上,是真的相信她会遵守诺言接我出感业寺。可是,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把我忘了呢。就算,我有再多的石榴裙,他也不会再看一眼,因为那个时候他在别的女人怀里,早已忘了我。”
我听来有些惆怅,不敢说话。
以前也自奇怪:为何武则天杀伐果断、霸权一世,唯一流传于后世的,却是那样哀婉缠绵的怨妇诗?
如今看来,只怕是是感业寺等待的那一段,彻底改变了这个女人。
这才想起,水瓶,本就是个重情易冷的星座。虽然她平时冷静理智,让人看不太出来痴情,不似天蝎般炙热,但,若真的爱了,也是入骨的相思。就似那浮冰下的火海,只是轻易见不到。而若被负了,却是冷得很彻底。
不同于天蝎的是:天蝎被负了心,会报复,会念念不忘地怨;而水瓶,却是彻底的冷,没有怨恨,也懒得报复,只是彻底地冷漠。
所以,如果你负了天蝎,尚且还能挽回,因为,有恨必有爱。但,你若负了水瓶,只怕再无机会。因为,她已冷漠转身,自去闯她的事业去了。
我想,武则天之所以有后来的成就,只怕也因为她的心,已经全部放在了政权朝堂之上。
我在出神,她也在出神。
良久,她才又叹息:“女人,最怕寂寞。当我在感业寺寂寞如斯的时候,我都快疯了。那个时候,一天天看着年华虚度,自己一天天老去……我不怕老,却怕寂寥地老去。因为,我是那么美……我是媚娘啊。”
她说这些话时,没有半点自恋,只有无尽的酸楚,让人心疼。
是啊,一个美丽的女子,在尼姑庵一天天寂寞老去,确实是件很磨心的事情吧?
当年,唐太宗能赐名“媚娘”,足可见武后当年的美丽与媚惑。那样的人,怎可蹉跎老去?
而武则天直到26岁,才重新偶遇来感业寺进香的高宗,怀上他的孩子。直到27岁,才被接出感业寺!
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啊,即便在开放的今天,也是一个略微尴尬的年纪了。
更何况,是在女子早早成熟的古代?
真想不出,那些等待隐忍的岁月,她是是怎么过来的?
“不错,你刚才看见出去的,是以前感业寺的一个尼姑。我们,在那个时候便好上的。”她目光灼灼直直看着我的眼睛。
她的眼神里,有着一丝探究。
我知道,她在等我的回应。
而我,却是真的对此很平和:“婉儿理解了。”
“你理解?”
“是,因为婉儿,也喜欢女人。”
此话不啻于惊雷,让她半天无话。
半晌,才问:“你说真的?你喜欢女人?”
“不,我爱女人。”我想起阿娇,认真答,“就像您爱着刚才的女子,我也很爱很爱过一个女子。”
她又是半晌无话。
良久,才说:“其实我并不爱她,只是,在那些岑寂的岁月里,如果没有她的爱,我感觉不到自己的美好,也就,不会珍惜保养自己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