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荒原,地下世界。
长青在尘啸的指引下,不断的寻找合适的殄鼠领域。
古老的建筑中,依稀亮着无序油灯,有年幼的贪食者贪玩的用手挑拨着灯芯,他指尖散发的无序法则,令油灯越发明亮。
被燃烧的指尖的无序法则,仿佛“烧疼”了手指,他赶忙缩回了手。
他只有左边一半的身子,右边一半是与其他贪食者不同的光影。
这是在林叱主宰的进化道路上的半成品,已经很接近王下八劫。
相比于城外那些天灾巨兽、以及互相夺掠身体部分拼接到自己身上的贪食者,这个小男孩有着顽劣的性子,并且在见到长青时,也没有吞噬杀戮的欲望。
他甚至有些害怕生人,更害怕尘啸。
远远的发现长青之后,他胆小的缩在墙角,透过只剩下半堵墙闭上破窗的漏洞,小心翼翼的将更像人族的眼睛,偷瞄过来。
“长青。”殄鼠抿着嘴,她本来能够施展毒霸天下,是很开心的。
可是这一路上,她越来越不开心了。
“干啥?”长青开口道:“这里不合适,距离遗忘之城太近了。你不知道,历千帆那些家伙,都是狠角色,你要是敢在这里施展毒霸天下,他们就敢直接给你一锅端了。”
“不是……”殄鼠摇头。
长青接着道:“神兵,是半神,也是八劫。他们没有八劫纯粹,他们的诞生相比容易,战力却并不弱。更何况,遗忘之城还有一名真正的半神,黄金之王安黛儿。她让我发现,我虽然了解神兵,却是小瞧了半神。”
四界各地,大道战场。
各族修士看着宝镜中的长青、殄鼠。他们看不到林叱和一百大帝骨头,他们只能看这里。
与血色荒原接壤的道州,有条件的已经开始举家搬离。
即便有月神亲自镇压,可这毕竟是殄鼠的毒霸天下。
谁知道这领域的范围半径究竟多大?按照四界流传,按照常理而言,以殄鼠为圆心的话,这个足以毒穿一个道州的领域,说不定擦边了呢?
这要是被毒霸天下擦了边,那还得了?
殄鼠沉默下来。
正如她不知道长青脑子里在装什么,长青很多时候也不知道殄鼠脑子里在想什么。
“心软了?”长青挠了挠头,挑起了眉头。
殄鼠远远的看着残破房中的小男孩,那破窗后的人族面容,那眼睛里的担惊受怕,让她总是心酸不已。
如果不是爷爷将她封印,如果不是她有萧封帮助,或许她的处境,如果不死的很惨,也一定会这样吧。
长青盯着殄鼠,好一阵才开口说道:“看来,你身上的威胁,不是毒霸天下。”
“啊?”殄鼠满头雾水。
四界修士也都茫然相望。
“你的威胁是,你心软了。”长青严肃的看着殄鼠,道:“你是妖族,面对除了同族以外的任何生灵,包括其他妖族,都应该心狠手辣。”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人善被人欺,妖善死的快,想想你爷爷,惨不惨?”
随着宝镜中传出长青的谆谆教诲,四界所有修士的脸色,同时僵硬起来。
这,能是个好人?
妖界,百里涧,澹暖云妖王捂住了澹小美的耳朵,“小孩子不要听这种东西。”
可她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手,“听一听吧,不吃亏。”
“很多事情,没有选择,没有对错,没有善恶,也没有完美的结局。”
“你要知道你想干什么,你要干什么,还有你的责任。”
长青揉了揉殄鼠的脑袋:“你的能力很强,以后的你必然能独当一面,以后的你,会成为很多很多人的靠山、港湾、雨伞。”
“你要保全自己的同时,还要想想那些关心你的人,支持你的人,依靠你的人。”
长青不断的说着,四界各族修士,纷纷动容。
有人听着,觉得说进了自己心坎里。
有人听着,知道长青是在帮孽道鼠引领殄鼠的方向。
也有人听着,认为长青是知道殄鼠的威胁,在尽力的循循善诱。
刚一开始,长青的那些话,在现在想来,却完全变了味道。
“我们的双手,沾满了罪孽。可是我们的肮脏,只是为了我们身后的人,能够干净。”
一句话,引爆了四界。
在这一刻,大道战场,也是瞬间轰动起来。
所有帝境强者,尤其是那些老牌帝境,还沉浸在月神的“以长青为敌”的说辞之中。
有的帝境甚至还在猜疑,还在忌惮,还在胆怯!
可是,此时此刻,他们真正明白了长青的心意!
“我们有罪。”
“但我们,必须有罪。”
长青的声音,通过月神宝镜,传遍了流云宇宙。
大道战场,有的老牌帝境撇过头去,唏嘘感叹。
也有的帝境,忍不住鼻子发酸。
他们之中,很多都是别人眼里的罪人。可他们也有家人,也有善待过的人。
在家人眼里,在那些被善待过的人眼里,罪恶,要如何衡量?
归云秘境,归云新城。
萧封仰头看着天边的月神宝镜,那是月神为他和冥界尸骨强者们布置的。
此时的萧封,一阵苦笑,半晌之后,终是感慨一句:“红尘仙,这,便是长青。”
月神殿里,江清月眼眶泛红,她以窃天宝镜映照过太多太多生灵,人世间最黑暗、最肮脏,她再清楚不过。
她其实从来都不知道长青的真正心意,她也从来不认为自己错了。她可以相信长青,她一直相信长青,她愿意成为长青所杀的第一人。
她只恨自己没用,不能做的更好。
她不能救下血色荒原这一整个道州的生灵,她眼睁睁的看着甚至亲手摧毁一个个天界,她面对月仙族族人对自己哀求哭嚎时无动于衷……
她是最后一名月仙族。
她是仙界乃至四界,最后的月神。
轻重缓急,亲疏远近,有太多太多的难题如同利刃,将她一次次的千刀万剐。
她只能让懦弱的自己,以规矩来逃避一切。
四界皆知,她坚守规矩。
四界不知,她最恨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