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秦椒的指控,卡尔曼不以为然。
“杰出的厨师有很多,从我的节目走向成功的就有不下十位,要我说出他们的名字吗?”他耸耸肩,“至于那道神奇的中国菜……我记得就是一道蔬菜汤,同法式清汤区别不大。走进伦敦任何一家法餐厅就能拥有。”
“当然不一样……”
秦椒脱口而出,却想起今天来的目的,将嗓子眼里一串字眼又吞了回去。
见她皱眉不语,他自得地拿起块点心塞进嘴里:“所以不如让我们忘记过去,未来才是最重要的。我知道你们的餐厅遇上了麻烦,相信我,卡尔曼的节目能让它起死回生。”
“恐怕你误会了。”傅亚瑟沉声道,“今天我们来这里并不是求助,或是交易。我们只想纠正一件陈年错误。如果你拒绝配合,恐怕我们下次相见就是在皇家司法法院了。”
“你威胁我?”
卡尔曼将茶杯粗暴地撂在桌上,杯盘响动甚至惊扰了邻座。左斜方的女郎一边道歉,一边慌慌张张弯腰捡起手包。右后方一直沉浸在报纸后面的绅士,也抖了抖报纸,好奇地投来一瞥。
“嘿,这儿可没什么好看的!”卡尔曼做了个恐吓的手势,欺身向傅亚瑟倾来。
他虽然上了年纪,体格却相当魁梧。粗大的指节握成拳又松开,似乎下一秒就会拽住傅亚瑟的领带,让他因窒息挣扎告饶。
电光火石间,秦椒在抹酱刀和热红茶之间选择了后者。手指紧紧扣住杯柄,只要卡尔曼真的动手,她就立刻让他茶水糊眼。
“chilli。”傅亚瑟突然叫她,语调轻松如前,“麻烦你把糖罐递给我,谢谢。”
秦椒同他对视了一眼,才不太情愿地松开茶杯,将糖罐递了过去。眼睁睁看着这位连回锅肉里放糖都要挑剔的控糖狂人,朝他自己的茶杯里加了一、二、三块方糖,优雅地搅拌起来。
卡尔曼也恢复了平静,冷笑道:“这种威胁没什么了不起。每年要去法院告我侵犯名誉的人,能从舰队街一路排到西敏寺。那又怎么样?只能证明他们是愚蠢的外行!”
“我的确对媒体一无所知。”傅亚瑟慢条斯理搅拌他的红茶,“但我知道,如果被起诉工作失职,当事人将暂停手头一切工作,配合警方调查。”
他放下银匙,在杯托边缘发出一声轻响,清脆又悦耳。
“建议你尽快进行团队调整。如果抓紧时间,十五个工作日内应该能找到新的创意人员,以及一个没有官司缠身的主持人。祝你好运。”
他端起茶杯,隔空朝卡尔曼致意。
“你怎么敢!”卡尔曼压低声音咆哮,“我倒想知道,我的工作能有什么地方失职?”
秦椒也好奇又兴奋地看向傅亚瑟。
“那锅被毁掉的高汤。”傅亚瑟胸有成竹。
“我看过当年bbc同亨利签署的合同,附件三的第十九条第三小条明确规定,节目拍摄期间,被拍摄人参赛安全由节目组负责,包括且不限于人身安全,节目组所提供的食材和设备安全。选手休息室的冰箱是你们提供的。”qqxδnew
“更重要的是——”不等卡尔曼出声反驳,他迅速道,“就决赛过后的那一周,你推出了一期衍生节目,讨论冰箱是否真的无菌无害。我也看了这期节目,注意到你在三分十二秒和十七分二十五秒两处,都提到过你对冰箱的安全性一无所知。”
他呷了一口红茶,眉毛因甜度过高而扬起,语气便凭空添了丝不快。
“向参赛选手提供了安全性不明的设备,影响了他的比赛发挥,事后节目组没有承担责任,却让选手背负不良后果长达几十年。根据附件协议,我们当然可以依法起诉。”
他顿了顿,补充道:“鉴于那位选手是华人,我想应该还可以申请调查是否存在职场歧视。这样一来,诉讼时间势必会延长,希望卡尔曼先生不介意。”
卡尔曼重重一哼,脸上写满了他很介意。
来的路上,秦椒就听傅亚瑟介绍过,卡尔曼是个工作狂。年逾古稀还制作了一档新闻节目,自己亲身上阵主持。
这档名为《现形记》的节目用卧底、暗访、偷拍等方式,专门揭露名人真面目,曝出过不少丑闻,关注度非常高。秦椒相信,刚愎自负如卡尔曼,一定不想让旧事影响现在的工作。
没想到,卡尔曼的脖子比谷仓烟囱还要粗硬,哼了哼只说:“那我们可以试试,是法院立案在前,还是你们的餐厅先倒闭。”
秦椒细细啃着小蛋糕,在心底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傅亚瑟一定还有后着。
但看着那双大手抓完马卡龙又去抓鲑鱼三明治,将这些精致可口的点心填鸭似的填进嘴立,鼓两下腮帮就吞下,实在忍不住了。
“卡尔曼先生,你是不是从没做过法式料理的节目?”
“的确没有。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我听说法国大厨的脾气都很大,对不尊重食物的人从不客气。”
卡尔曼耸耸肩:“对我来说,食物只有两个作用——填饱肚子,以及作为节目素材。只有厨师才会把动物和植物的尸体吹嘘得天花乱坠,夸耀如何神奇稀罕,用以提升身价。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好吃和不好吃的区别竟能价值数百英镑。”
“只有味觉迟钝的人,才吃不出这其中的差别。”
“别冲我瞪眼睛,中国女孩。”卡尔曼舔了舔手指头,忽然向秦椒提议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不懂食物,夸耀中国菜的魅力,那就拿出点儿真本事来说服我。”
他抬起手,指向那座传说中亨利八世睡过一晚上的谷仓。
“这里不仅有下午茶,也提供相当不错的正餐。他们的厨房非常完备。如果你有胆量,为什么不现在就去把那道神奇的中国菜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