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园外的植株和栅栏已经修整好。出得院门,入眼便是一片苍绿之色,让人心情舒爽。
可这好心情持续了不过一刹那,就被不远处的抽泣声和喊叫声破坏殆尽。
“伯母!云珊有事要求您帮忙!”
听着江云珊哀戚的声音,江云昭颇为不耐地皱了皱眉,说道:“三姐姐还是回去吧。母亲不会见你的。”
江云珊刚刚被泪水模糊了眼睛,并未看清江云昭的到来。如今听到江云昭的声音,她的啜泣声骤然一停,接着便是喜极的唤声:“七妹妹,你来啦?”
近些天来,江云珊与江云昭可谓是水火不容。往日江云珊待江云昭好时,也多半是为了从她那里弄到一些好物,虽然口中说着讨好的话语,但是并未有太多真心在。
如今两人乍一相见,江云珊便作出这般既惊喜又激动的表情。这样的情形,江云昭却是头一回遇到。
她暗暗提防,警惕地问道:“三姐姐你待如何?”
“前些日子是我不对,行事太过冲动了些。我特意来依照约定来给伯母磕头认错。还请妹妹行个方便,让我见伯母一面。”
江云昭侧了侧身,指了正屋方向说道:“母亲正在屋中。既然姐姐诚心认错,那在这里行礼便可。无论见不见面,这心意母亲总是能感受得到的。”
江云珊万万没想到江云昭会这样说。
她目的未达成,怎肯甘心照办?当即说道:“不能当面道歉,诚意总归不够足。还请妹妹行个方便。”
江云昭紧紧盯着她,半晌后,忽地笑了。
她徐徐向前行了几步,隔着植株与江云珊对视,缓缓开了口:“我就是不同意。你能奈我何?”
江云珊眼中划过一丝狠戾,忙低头垂眸掩了去。
她定了定神,脸上又挂起三分笑来,软声说道:“妹妹素来性好心善,帮姐姐这一次,如何?”
“心善?呵。”江云昭淡漠地笑了下,说道:“姐姐不用违心赞我。我既然敢这样出来寻你,便是没准备担那‘心善’的名头。”
“明人不说暗话。姐姐你想要做什么,赶紧直说了罢。不然等下母亲出来的时候,郑妈妈一样可以将姐姐‘请’走。如若郑妈妈没空,我屋里的李妈妈、蔻丹、红螺,甚至红缨,也一样可以做得。”
眼见江云珊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江云昭这才真正笑了,“若我不想让你见到母亲,总有许多法子的。所以,机会只有一次。现在不说,往后可就没的说了。”
江云珊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异常扎眼。当真恨不得冲上前去,用手指把那姣好的面容撕破划烂。
可是一想到那个少年温和的面容,一想到那个少年说的那句‘市井泼赖’,她的心就如针刺一般疼痛。
下次再见面,她必要让他刮目相看!
努力压住心里的恨意和怒气,江云珊拭了拭眼角,朝正屋瞥了几眼,低声道:“母亲说我年岁已然不小了,却还有些不知礼数。所以想求伯母帮忙,请有名望的嬷嬷来家中指点指点,好好学学规矩。”
江云昭原以为她这般兴师动众地过来,是为了被砸的马氏伸冤。哪想到竟是为了求个嬷嬷教规矩?
一时间摸不准她是什么目的,江云昭狐疑问道:“你只是为了此事前来?”
江云珊想到临来前听到的马氏那一声声恶毒的咒骂,心里涌起一阵厌恶,坚定道:“是。就这一件事。没有旁的了。”
江云昭知道以马氏的性子,受了那等委屈必然会嚷嚷得全院子人都知道。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江云珊竟然也只为了自己前来,半个字也不提母亲,心中愈发瞧不上她,敷衍道:“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会向母亲提起的。”
说罢,也不管江云珊走没走,当即转身离去。
江云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秦氏早已知晓,自然也就知道了江云昭去见她的事情。
待到江云昭回到院子,红锦已经等在门口,把她直接请进了秦氏的屋里。
将江云珊的所求和做法一一讲明之后,江云昭说道:“我觉得她们的事情能不沾就不沾,过后寻个有由头拒了便是。母亲怎么看?”
她不懂江云珊为何忽然那么迫切地想学规矩,但是已经有了四个子女的秦氏却隐隐猜到了些许。
“那孩子,心大了。”秦氏摇摇头,“不去管她。她若问你,你便说我身子乏了无暇去管这些。她若问得急了,你就说我和你爹都顾不上,秦家的人又都早已恼了她,让她找马家的人帮忙。”
江云昭深以为然,便颔首应了。
孩童的身体本就容易困倦。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江云昭早已累极。虽说下午歇息了不少时候,但晚膳过后,她依然是洗漱过倒头就睡。再睁眼,天已大亮。
用完早膳,江云昭与秦氏说了会儿话,又一起逗弄了下两个小家伙,这便有人来禀,说是廖家的世子爷和端王府的嫡长孙来了。
江云昭去到厅里的时候,廖鸿先正和端王孙凑到一起盯着花架上的一盆绿萝细看。
两人嘀嘀咕咕半天,最后端王孙忽然冒出来一句:“你说人家怎么就养得那么好?你的那个才几天啊,就死绝了!”
江云昭奇道:“什么死了?”
端王孙听到她的声音,嘿地一声跳将起来,摇手唤道:“妹子,你来啦!”
廖鸿先照着他肩膀就是一掌,“乱叫什么?这是你姑姑!”
端王孙抻着脖子死命瞪他。
江云昭抿着嘴笑,行到屋中,也朝那绿萝看了几眼,问道:“这东西还能养死的?”
廖鸿先笑得讪讪,端王孙说道:“廖大人屋里那四棵,搬过去时还好好的,今儿早晨一看,已经全都不行了。刚才我们还说这东西肯定很难养。方才瞧见你这里的活得那么好,简直是十分羡慕。”
廖鸿先突然说道:“许是你家的这个品种好。不如送了我吧。”
江云昭完全不懂这个,听他这样说,便道:“那你拿去吧。若是觉得这种好养,过些日子我让花匠再弄些给你送去。”
廖鸿先美滋滋地将绿萝抱在怀里,这才问道:“昨天怎么样?没受难为吧?”
江云昭琢磨了下,方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董氏来侯府之事。
她如实说道:“二婶去招待的,好似被砸了一下。具体怎样,我也不知晓。”
廖鸿先哼道:“她儿子做错了事,没胆量找我们算账,专跑到你家来。这算什么!”
说话间,一个少年迈步进到院中,扬声说道:“你们怎么来了?何时到的?”
因着昨日的缘故,江承晔和廖鸿先他们已然相熟,说话便没上次侯府相见时那么拘束。
廖鸿先随口应了一句后,朝江云昭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刚刚那个话题不要在江承晔面前提起。又微微侧过身,斜睨着端王孙。
端王孙看了看脸色不善的廖鸿先,轻咳一声,低声说道:“他是来探望江姑娘的。我是来送东西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略不自在地搁到了桌子上。
江承晔拿起来一看,正是陆元博生辰宴请的请柬。
陆元睿和廖鸿先说起那番话的时候,江云昭在场,自是明白陆元博为什么请她过去。
只是陆元博打好了主意,江云昭却没打算让他得逞——没道理旁人挖了坑让她跳,她就真傻乎乎跳进去的。
廖鸿先在一旁细细观察,将江云昭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自然知道陆元博为什么非要邀请江云昭。
六公主和八公主与他一同长大,她们的心思,他一向明白。自从看清这一点后,他就疏远了宫中的那些女孩儿们,只与少年们厮混在一起。
他从未给过她们任何希望,也没想过和她们有什么牵扯。
先前陆元博给他请柬让他转交江云昭时,他就想到了其中的缘由,故而拒绝了。毕竟这事儿他自己搞明白就行了,没道理让江云昭牵扯进去。
——才多大的小丫头啊,也值当他们那么紧张?!
谁知这东西到底被端王孙给接过来了。
一想到这么个小姑娘因了他的缘故要受到难为,他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既然麻烦找上来了,躲是躲不过去的,倒不如迎难而上。
看着江云昭那不甚在意的模样,廖鸿先知道她是不打算去了。
思量了下自己想到的那个法子,他觉得问题应当不是太大,便对江云昭说道:“到了那天,你一起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