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昭到底没将那盒新出的点心拿来送人。
除了先前的礼盒外,她又让掌柜的准备了两种店里熬制的软糯汤粥,装在精致罐子里,一同带了过去。
江云昭到了国公府后,还未递上名帖,门房的人已然认出了她,忙不迭地进去通禀。
江云昭时常来府里玩。门房的人早已得了命令,但凡她来,无需多等,只管让她进来便可。故而通禀之人的身影还未消失,江云昭已然往里行去。
她一往里走,看着路边墙上斑驳的砸痕砍痕,又见墙角处看到的点点暗红,心里暗暗担忧。行了没多久,她就被影壁上的一大块印记给惊到了,顿时停下步子,直直地望着那里。
——虽说已经经过擦拭,但是那些残留的痕迹,依然可以辨出是血迹。
“你们这里可是有人受伤?伤得重不重?”江云昭想到一路过来时看到的点点暗红色,指着影壁上那大块印记急急问着,神色间很是忧虑。
给她引路的是国公府的管家。
江云昭是府里常客,管家已经对她极为熟悉。见她如此,管家知她想岔了,就也不再遮掩,赶紧解释道:“姑娘放心,那不是人血。”他压低了声音,“那些人进来的时候,泼了一大盆狗血过来。咱们虽然擦拭过了,也还是无法清理干净。老爷说了,今日修整修整,明儿请专人过来处理。”
江云昭这才放心了些许。
管家引着江云昭往里行了没多久,一名气质端庄的夫人匆匆而来,赫然便是楚夫人。
江云昭没料到楚夫人居然亲自迎了出来,忙紧走几步上前,说道:“怎敢劳烦您亲自过来!”
楚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叹道:“今日早晨一片慌乱,侯爷他们来时我无暇分.身,不过说了几句话,他们便走了。”
江云昭听了这话,晓得楚夫人是因着未能好好款待父母而自责,忙道:“国公府事情繁多,爹爹娘亲自是明白。”想了想,又道:“今日我进宫去了,月华姐姐不放心府里,特意让我过来看看。”
楚夫人这才知晓江云昭的来意,笑道:“劳太子妃牵挂了。家里无事,不必担忧。”
思及楚月华今日让传话之人带回来的那封信,里面隐约提到陆元聪和陆应钊前些日子是被江云昭保下来的。楚夫人知道楚月华她们没把江云昭当作外人,细思了下,又道:“那些人蛮横无理,伤了不少家丁,好在性命无虞。”
江云昭说道:“不知楚大哥现今如何了?”
“明彦的伤并不十分严重。因他坚持在楼将军将那些人赶走后方才包扎,失血多了些,正卧床调养。”
江云昭忙缓声安慰了楚夫人几句。
楚夫人唤了身边的丫鬟过去打听了下,待到丫鬟去而复返,细问之后,对江云昭笑道:“明彦如今醒着,听说你来了,想要见一见你。”
忆及楚明彦正卧床养伤,江云昭有些迟疑,“会不会打扰到楚大哥?”
“无妨。不过是肩背上有些小伤罢了。”
江云昭暗道能亲自看看更好,待到见了楚月华,也好与她细讲,让她彻底放心,便应了下来。
因着楚明彦身子虚弱不易挪动,江云昭就跟着楚夫人去了他的卧房。
二人到的时候,大夫正给楚明彦把脉诊治。
不多久,大夫就起身去到案边,提笔开方子。他话说得重,不准楚明彦随意挪动,也不准他乱吃东西,但是神色间并无担忧为难之色,显然楚明彦的病情并不严重。
江云昭这才彻底放了心,待到大夫走后,方才跟在楚夫人的身后,去到楚明彦的床边。
楚明彦看到她后,显然极为高兴,苍白的脸上,竟然泛起了淡淡的粉色。而后迅速蔓延至双耳及脖颈。
“你怎么来了?今早江伯父他们来时,你没有同行,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轻声说道。
江云昭道:“爹爹他们来时,我并不知晓。方才与月华姐姐说起,才知晓竟是出了事。你可好些了?”
“早上没来也好。当时我大半时间都是睡着的,便是你来了,我恐怕也无法与你说话。”楚明彦垂眸低笑道:“好一些了。多谢关心。”
江云昭说道:“楚大哥真是愈发见外了。”
楚夫人唤人扶楚明彦靠坐在床上,又让人在他背后搁了个软枕,让他靠得舒服些。
一切妥当后,楚夫人问道:“要不要吃些东西?等不了多久,药就煎好了。”
楚明彦轻轻摇了摇头,又转眸望向江云昭。
江云昭与楚明彦相熟,却并不甚亲近,望着他期盼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
思绪飞转,她突然想到一事,犹豫着说道:“我带了些点心和汤粥过来。点心干涩难咽。楚大哥你要不要吃些粥?”滞了下,又补充道:“空腹吃药对身子有碍。”
想到刚才楚明彦拒绝了楚夫人的提议,她本以为他亦会拒绝她。哪知他想过了后,却是道了声“好”。
楚夫人在一旁看着两个人说话,不禁笑弯了眉眼。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一个瘦高中年男子迈步入门,对楚夫人说了句话,转眸瞧见江云昭,笑道:“昭儿来了啊。”
江云昭忙行礼,“伯父好。”
楚夫人便与楚国公道:“我看这两个孩子一问一答地说话,着实有趣。明彦这会儿说的,可比今儿一整天说的都多。”
楚国公想到楚夫人先前与他提起的那件事,不由多看了江云昭几眼。见她一直沉静地坐在那里,姿容端庄面带浅笑,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是个好孩子。”
楚夫人面上的笑意便又深了许多。
楚明彦这次到底是受了伤,神色疲惫。又因失血过多气血不足,便有些恹恹欲睡。
江云昭看他气色不太好,又稍微坐了一小会儿便欲告辞。
听她这番话后,楚明彦忽地睁开了半合的双眸,出言挽留,“不过是小伤,歇息下便也好了。你无需急着离开。”
楚夫人刚刚正吩咐管家婆子一些事情,此刻闻言也道:“我刚才让人备了些小吃,等下用一些后再走罢。”
江云昭看了看开始变暗的天色,终究是婉言拒绝了,“……母亲特意叮嘱我早些回家,多谢伯母好意。”
先前来的时候,秦氏确实说过这些话。毕竟最近京城不甚太平。虽说大局已定,纷争算是尘埃落定,但一些‘小打小闹’,却是难免。
楚夫人闻言,便去看楚明彦。
楚明彦重重叹了口气。
楚夫人想起江云昭说明日要去宫里看望楚月华她们,便道:“那昭儿后日再来吧。我让人备下果子点心等你。”
楚国公府如今正慢慢‘恢复’,江云昭本不想再来叨扰,无奈楚夫人好言相劝盛情难却,只得答应了下来。
这样一耽搁,天色就又暗了一些。
楚夫人要派家丁随行护送江云昭回去。江云昭想着一路走来时,国公府众人各司其职,都在为了修整墙壁屋舍地面而努力。就连门房的人,守着大门的同时,亦是在帮忙修理破损的墙壁。便好生谢绝了楚夫人的提议,只道跟自己过来的车夫婆子是会点功夫的,遇到情况可以自保。
见她坚持如此,楚夫人便也松了口。只是送江云昭上马车后,依然不忘了叮嘱道:“后日昭儿若是无事,记得来玩。”
她是因为楚明彦的请求而特意再次出言相邀,江云昭不知,只当楚夫人是想知道楚月华的状况,便道:“明日见过月华姐姐后,后日我必定前来与伯母细说。”
楚夫人知她弄错了,却也不解释,只笑着叮嘱了她一番。见江云昭的车子驶走,就匆匆回了府,继续安排府中大小事宜。
江云昭的车子正往前平稳行驶着,到了转角处正欲转弯。突然,旁边闪出一匹马来,惊得拉车的四匹马儿齐齐受了惊,嘶鸣一声扬蹄驻足。
因着突如其来的变故,马车剧烈地晃动了下。
驾车的车夫生怕小主子受伤,也未看对方是谁,开口就斥道:“鲁莽之人!若是冲撞了我家主子,有你好看!”
“呵……你说要谁好看?爷倒要瞧瞧,你怎么要我好看!”
听到这个懒洋洋的声音,江云昭便知对方是谁了,撩了帘子望向车外马上的人影,说道:“你怎么来了?宫里的事情处理好了?”
廖鸿先不愿告诉她,他听闻她来楚国公府看望楚明彦后,就推了大堆的事务来此。也没有说,他从她进府,一直等到现在。
想到先前她一直在楚明彦的身边,廖鸿先的胸腹间就窜起一团小火苗,烧得他心头焦躁不已。再开口,语气就有些不善。
“处理没处理好,你怕是也不会关心。既然如此,又何必多问。”
他待江云昭一向极为和善,甚少有这般语气犯冲的时候。
江云昭有些不明所以,疑道:“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了不成?”
廖鸿先心里头那团火苗到处乱窜,越烧越烈。眼看江云昭一脸茫然地询问,那股子难耐的火气到底是遮掩不住了。
他拉缰勒马稍稍转了下方向,与江云昭对望,语气不善地说道:“我瞧你进国公府许久了。是也不是?”
“对啊。”
“那你怎么迟迟没有出来?”
“楚大哥受伤了,我去看望他。”
“他一个大男人,受点伤有什么打紧?”廖鸿先闻言,气不打一处来。
见江云昭依然满脸茫然,他顿时火冒三丈,恨铁不成钢地道:“爷昨儿拼了那么久,差点丢了大半条命过去,怎地也没见你那么担心?难道不受伤不流血,就不值当多问几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