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鸿先昨夜下了死命令,不准人随意进屋,又在门内上了栓。除了半夜几次吩咐人提热水进来,那屋门一直紧闭着。
此刻他刚刚被人唤醒,只在外面披了件袍子,松松地揽着衣襟就过来开门,并未穿好。听了李妈妈的话,他斜倚在墙边,唇角勾了勾,懒洋洋道:“劳烦操心了。这个问题……好说。”
李妈妈正等着听他继续讲下去解决之法,谁料廖鸿先话锋一转,又道:“昭儿身子不爽利,我去看看。你们过去准备一下早膳,晚一些便可用了。”
说罢,一个字也不再多言,扬起手来将房门再次给关上了,又从里面上了栓。
李妈妈在门外呆立片刻,想到一事,犹不敢相信,问身边的聂妈妈:“世子爷这是何意?”
聂妈妈也猜出了七八分。但这事儿不好说出口,便垂眸说道:“我去厨房看看,准备一些补气血的药膳去。”匆匆朝外行去。
李妈妈望着紧闭的房门,想到昨夜江云昭声声低吟,心中一凛,着实为她捏了把汗。
江云昭半睡半醒地听着那些动静,隐约知道该起来了,然后便是廖鸿先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她忍着酸疼之意翻了个身,努力了片刻,直到他来到床边了,终于半掀起眼帘,含糊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廖鸿先将她脸边散落的发拢好,在她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又探手到被子里,抚着她的肌肤问道:“好些了么?”
江云昭实在没力气躲了,只得由着他胡来,轻轻地“嗯”了声。
这一个字刚刚冒出来都还没来得及落地,少年已经丢掉外衫一个翻身上了床,再次钻进了被子。
轻笑声在耳畔响起。
江云昭登时被吓醒了,睁着水蒙蒙的眼睛看他,说话也利落了许多:“你、你想做什么?喂!哎……你轻点。别乱来。”在他的动作下,她声音慢慢转软、转柔,带了点怨,“你……你太过分了……太坏了……”
廖鸿先觉得自己太冤了。
这是他等了多年才求来的小妻子。他如何不心疼如何不爱护?
只是……爱护的方式有许多种。他选择了其中最为滋润的……
“你放心,我练武多年,控制力道最为得心应手。除了那第一下外,其余时候,断不会再弄伤你。”他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身下动作不停,粗粗喘息道:“等下洗完了好好再给你上一次药,到了今晚,便又能再来了。”
江云昭无力地攀着他的肩,断断续续说道:“可、可是,今早还、还得去见你家、家人……”
“那些人?”廖鸿先揉着她的腰背将她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他们不会那么好心早起见我们的。等我们睡足了再起来,亦是来得及。”
江云昭身子软作一团,哪还听得清他究竟说了哪些话?不过,‘来得及’三字入耳,她到底放下心来。再没精力多想,只无力地承受着少年的全部热情……
等到廖鸿先搂着江云昭又补了会儿眠,满脸餍足地起身时,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彻底清洗后,才唤人摆早膳。
看见不过才一晚不见、眉眼中已经染上一丝娇羞媚意的江云昭,李妈妈彻底黑了脸。却也没再对廖鸿先多说什么。因为她发现,在这位小爷的面前,任何劝解都是没用的。
——他就是不肯听,她又有什么法子?
聂妈妈倒是想得开。
她端了药膳进屋,不管其他,只笑眯眯地向这对小夫妻解释今儿早膳对身子的好处,再劝他们多吃点。
廖鸿先在锦杌上多铺了几层厚厚的棉垫,这才拉了江云昭坐下。看她懒怠地直瞌睡,他扶了她靠在他的肩上,兀自端过一碗粥来,吹凉了慢慢给她喝。
小半碗下去,江云昭终于有了些精神。她想接过碗去自己吃,却被廖鸿先拒绝了。
坚持喂完一碗,廖鸿先瞧着江云昭彻底好转过来,方才放下心。看这粥里加了不少药材吃食,便对聂妈妈道:“这个不错,往后可以多做点。”说着,为江云昭再盛好了搁在跟前,才将调羹给了她,让她自己吃。
聂妈妈低眉垂目说道:“调养好身子,万事都无忧。奴婢往后多准备些相应吃食,世子爷和夫人多用些,身子就也能更加康健了。”
廖鸿先看了眼立在旁边的李妈妈,颔首道:“不错。这样罢。李妈妈最为熟悉昭儿的饮食习惯。你往后做了,问问李妈妈是否合昭儿的口味。若是可以,便端上来。”
这就是明着告诉聂妈妈,在这屋里,李妈妈还是头一份了。
李妈妈本以为廖鸿先之前是轻视她故而不听她的劝,却没料到廖鸿先如今会这般做。细想之下,他不肯听,不过是由着性子罢了。而如今,是看在江云昭的份上,更为信她。
这样看来,世子爷应是对夫人极为用心的。
想通了这一层,李妈妈心中释然,就也不再计较那许多了——既然世子爷知道疼惜夫人,那便够了。其他的,已没那么重要。
廖鸿先果然没有算错。等到他们吃完早膳,准备去厅里给长辈们问安的时候,董氏那边传来消息,永乐王夫妻二人才刚刚起身。
江云昭看一眼廖鸿先,“你倒是了解他们。”
廖鸿先扯了扯唇角,“好歹我也在这里住过一小段时间。这些人是什么做派,多少也了解一些。”
他说的,便是刚出宫后,还未搬出去前,在王府的那段时光了。
听他语气,那时候的日子应当不算好过。江云昭就也没再多问。
两人住的这个院子,是在王府的东侧。原本就是廖鸿先爹娘住过的。后来廖鸿先入宫抚养不过一年多时间,永乐王和王妃就想要搬到这边来,被先帝和太后给阻了。
往后这院子就空了下来。直到廖鸿先出宫,住进来。
正因他住的这个地方是王爷夫妻俩心心念念求不到的,他们看到他后,心里就更不舒坦了,言行举止处处刁难。
只是廖鸿先素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没把这些告诉过先帝和太后。
如今江云昭嫁与他为妻,他与她心意相投,就没再将这些掩在心底。
廖鸿先牵了江云昭的手,与她在院子里慢行,将昔日之事简短说了。又指了最东侧的一处独立的房子,说道:“我爹娘都在那里。你与我一同过去看看。”
这儿是廖家的祠堂。今日不过是成亲第二日,并非将她记入族谱的时间。
江云昭心中有数,含笑颔首。沉吟过后,又道:“等我一下。”
廖鸿先不明所以,却也没多问,只由着她去,他在这边等着。
不多时,江云昭独自过来,手中拎了个食盒。
廖鸿先笑着将那食盒拿了过去,边掀开盖子边道:“怎么?刚刚吃完饭,就又饿了不……”
那个‘成’字还没出口,他看到里面的东西,就愣住了。
江云昭将盖子从他手中夺了过来,盖了回去,说道:“这样晾着,很快就凉了。盖上能够凉得慢些。”又主动握住廖鸿先的手,“走罢!再晚些,怕是那些人就要起来了。”
廖鸿先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在她额上轻轻落了个吻,与她一同迈步入屋。
里面供着祖宗牌位。廖鸿先的父母,也在其中。
廖鸿先带了江云昭上过香,又与她并排跪在地上,端正磕了头。江云昭这便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她把茶壶交到廖鸿先手里,她则执着空的茶盏。待到廖鸿先将茶斟满,她依次在廖鸿先父母的牌位前鞠躬,端正捧起茶盏,搁到前面。
而后再次跪到前面,念道:“爹爹母亲在上,儿媳江氏云昭,见过爹娘。”又认真磕了三个头。
廖鸿先眼睛一下子就湿了。忙别过脸去,不让江云昭看见。
从祠堂出来后,廖鸿先紧紧握着江云昭的手,一言不发地与她在院子里走了许久,方才回屋。
看着江云昭行走间不时揉腰,廖鸿先到底心疼了。
左右还有些时间,他就拉了江云昭,让她侧卧在榻上,他好给她细揉腰背。
江云昭觉得这太不合规矩,初时不肯。后经不住他软磨硬泡,终究答应下来。
出乎她的意料,廖鸿先手上力道轻重适宜,按捏下来,十分舒服。
江云昭笑道:“没料到你还有这一手。以往没发现,可真是浪费了。往后还得多加利用才是。”
她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谁料廖鸿先竟然颔首应了。
江云昭诧异地回头看他。
廖鸿先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不把你伺候舒坦了,晚上给我脸色看不让我得手,岂不悲惨?总得想让你先好过了,晚上我才能好过。”
他这话说得没遮没拦,江云昭羞狠了,气得不理他。被廖鸿先一把揽在怀里,低声哄个不停。
两人又在屋里厮磨了会儿,这便收拾停当,去往厅里。
在那里等了一炷香时间,王爷和董氏才姗姗来迟。他们身后跟着的,便是代表廖家亲戚的几位长辈,以及王爷的子女们。
待到王爷和王妃落了座,就有婆子搬了两块蒲团过来,放到他们的椅子跟前。又有丫鬟捧了茶壶和空茶盏,立在一旁。
廖鸿先和江云昭仿若没有看到那些,径直走到端坐的二人面前,依着子侄向长辈行礼的规矩,端正行了礼,又道:“给叔父、婶婶请安。”
一礼既毕,不待他们有所言行,廖鸿先和江云昭就直起身子来,站定了。
董氏看着极有默契的两个人,冷笑道:“都说宁阳侯夫人最重规矩。如今看来,不过如此罢了。”
廖鸿先朝江云昭看了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言。他则扬眉一笑,问道:“婶婶这话说得没道理。岳母行事,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又有哪一点当不起那句话?”
董氏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单看你们行事,便知她为人如何了。若是没人教唆,你们两个,怎地这般不懂规矩?”说罢,她伸出手指,朝着蒲团一点,“该做的礼数,起码要做全了。这个,还用我们教你们?”
廖鸿先讶然挑眉,道:“婶婶何出此言?这事儿不该是对着父母做的?”
永乐王沉声说道:“都道是往后由你来袭承我的爵位。单凭这一点,你们给我们行个礼、敬个茶,又有何不可?”
廖鸿先拊掌道:“我才刚刚知道,原来这位置,竟是叔父你拼死挣下的!”
他这话挑衅意味级浓。
永乐王大怒,拍案而起,指了他说道:“你素来顽劣,我只想着,好好管教或许还有能够成材。只是你不肯听劝,一意孤行。如今看来,倒是我的不是,由着你胡来,养成了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廖鸿先看到旁边的亲戚不断窃窃私语,再看永乐王如今的模样,嘴角的笑意不由又深了些,“大家都知道,我自小到大都没让王爷你操半点心。小时候在宫里,长大了单住。无论怎样,我这不成器的样子都不是您惯出来了,您又何必自责,非要往自己身上贴黑锅呢?”
江云昭忽地说道:“等下进宫的时候,我们还得向太后娘娘陪个不是。”
“哦?”廖鸿先挑眉,“这话怎讲?”
“因了你的关系,旁人对宫里的教导起了疑心,只觉得那地方出不来成材之人。可不是给太后娘娘落了面子么?”
廖鸿先颔首道:“是这样没错。等下负荆请罪去。”
“够了!”董氏扬声怒喝:“我们高高兴兴把你们迎进来,就是看你们脸色的不成?你们住进府里,到底存的什么居心!”
说到这个,江云昭暗暗抬手阻了廖鸿先一下。
她迈步上前,神色忧郁地道:“婶婶弄错了。并非是我们想难为人。只是昨日我大喜,偏偏有人出言奚落,我心里气不过,所以说话才冲了些。还望婶婶恕罪。”
姚希晴在一旁说道:“就你这个样子,伶牙俐齿得狠,谁敢给你脸色看?”
旁边有几位夫人却是想到了什么,暗暗互相使了个眼色。
江云昭仿若没有看到,只低声说道:“昨日里我看不见人,只听到有人说我进府是为了抢屋子抢东西的,还有人说我是破落户出来的,最是手狠心黑,还告诉旁人,要防着我点,切莫被我算计了去。”
她按按使了使力,到底挤出点泫然欲泣的模样,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我听了这些话,自然要讲与夫君听。夫君气不过,这才使了性子。”
廖鸿先的脾气,莫说京城的人了,就是外地的人,也有所耳闻。
他千辛万苦娶了个媳妇儿回来,因着她受了气而护着她,倒是真能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只是……
永乐王叱道:“就算如此,也断然没有给长辈脸色看的道理!”
江云昭不再说话,只十分忧郁地看了看旁边几位亲戚家的夫人和姑娘,又朝旁边的姚希晴和廖心慧望了眼。
那些夫人和姑娘昨儿都在场。廖心慧和姚希晴说的那些冷嘲热讽,她们自然都听了进去。
眼见两边闹得僵了,这样下去也是麻烦,好好的大喜日子就要变了味儿。
有位夫人出来打圆场,说道:“原来是昨天的事情。不过是年轻人不太熟悉,说了些过火的话,倒是惹出来不愉快了。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罢,不要再多想了。”
廖鸿先指了指地上的东西和丫鬟手里捧着的东西,嗤道:“撤下去吧。”
永乐王和董氏二人脸上怒意难消,正待开口,廖鸿先又接着说道:“想来叔叔和婶婶也不会准备给我们的贺礼,我们就也不强求了。不过各位伯母婶娘的,我们还要讨要一番。”
他后面的话,却是对着周围的亲眷说的。
新人大婚,给贺礼本就是隐含着祝福之意。
那几位夫人虽有与董氏相熟的,但是在这个好日子里,到底不想让一对新人落了个不好看。
先前那位夫人是廖家远亲,夫君靠着自己本事在外任职,倒也不求王府照拂。
看到廖鸿先说了这般话,她当先拿出红封来,让丫鬟拿了过来,说道:“还望你们和和美美,事事顺心。”
江云昭就让后面捧着东西的红燕和红舞上前,吩咐红莺从她们手里取出一个较大的荷包,给了那位夫人的女儿。
“我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就把这个给妹妹顽吧。”
那姑娘接了荷包后,笑着谢过她。悄悄打开来看,竟是一对上好的翠玉坠子,就愣住了。
有了这位夫人开头,其他几位夫人就也上前来送出自己的礼物,又说了吉祥话。
江云昭依次让红莺上前,将自己的礼物分给了这几家平辈的妹妹们。
待到这些完毕,除了冷着脸的永乐王和董氏外,屋内也算是气氛和乐了。
到底是府里的世子爷的婚事。王府众人来的,除了永乐王和董氏外,王府的孩子也来了。
嫡出的姑娘,便是廖心慧。至于庶出的,也是有几位。她们站在一处,倒是齐齐的义愤填膺之色,显然是在为王爷和王妃抱不平。
江云昭扫了眼屋内没得到荷包的女孩儿们,重重叹了口气。
“原本我想送几样东西给妹妹们,又怕大家看不上我这破落户的东西,就不拿来献丑了。”
那天姚希晴和廖心慧一回家,就将遇到江云昭、薛老板说江云昭是明粹坊东家的事情讲了出来。那‘破落户’的称呼,在她们口中不自觉就带了出来。而后又有昨晚那一遭……
如今江云昭为何这般说,屋内众人俱皆有数。
但江云昭的话一出口,说出此言的姚希晴反倒坐不住了,撇撇嘴,说道:“舍不得就直说。何必摆出这般作态?没得让人膈应。还不如什么也别拿出来。就这么点破烂物什,反倒污了人的眼。”
江云昭莞尔,说道:“姚姑娘当真善解人意。即使如此……”
她朝身后的红莺看去,“那把东西收起来罢。左右也是污人眼的东西,拿出来反倒不美了。”
红莺拿过红鸽手里的那个盒子,快速打开了下,露出里面精巧的那些首饰,又快速盖上,叹道:“这倒是。夫人的东西,她们是看不上的。我们就也不要拿来献丑了。”
因着姚希晴和廖心慧的愤愤不平,大家已经知道了江云昭‘明粹坊东家’的身份。
她手里拿出来的首饰,出自哪里,一目了然。
有廖家其他的姑娘,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璀璨之色,很是心动——明粹坊的东西,一件就能换她们全身的行头好几套。如今本能白白得了,偏因了姚希晴和廖心慧的关系,她们再也没了机会……
几个女儿相视一眼,心有不甘,望向那两人的眼神,就都带了些怨恨。
但廖鸿先和江云昭却不在意这些了。与诸位长辈道了别,便离了厅里。
红鸽她们入侯府时间不久,自是不知江云昭和王府的一些纠葛。
红舞见状,有些担忧。踌躇许久,到底是大着胆子提醒江云昭:“夫人才入府不久,就与王妃闹得不愉快,往后的日子怕是会有些艰难。”
“无妨。若单单只是想日子好过,我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江云昭面上带笑,心中冷然。
——她住进这王府,本就不是来上演和睦一家亲的戏码的。
那些人若要逼她作出妥协姿态,可是打错了主意!
昨晚,册封世子妃的圣旨就已经下来了。又因廖鸿先如今是五品官职,江云昭还被封为五品宜人。
这事告一段落了,小两口便准备要进宫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