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吃了两口,末无端就没了胃口,随手把剩下的大半条烤鱼扔河里。这里的食材实在糟糕透顶,根本比不了无涯境,连无涯境外的不见山都差得远了。
末无端坚定,肯定不是自己烤鱼技术不行,然后抹抹嘴继续往前走。
今晨打听过了,再走小半天就能到浮玉城,浮玉城外深山密林之中,一处名为听音里,有一修仙门派丹阳派,算是如今世上排得上号的仙门名派了,近几日要在城中办听学会,一来讲法授道,二来也为物色资质出众的修仙苗子,而末无端要去的,正是这听学会。
到了浮玉城,末无端到不急着去寻听学会会场,几日赶路,也没好好吃上一顿,肚子响得末无端心中甚感羞耻,于是先找了城里最好的客栈要了间上房,吩咐了一桌上等酒菜,寻了个宽敞桌子坐下了。
因为听学会的缘故,浮玉城中近日来了不少外地客,既有富贵商贾来求仙问宝,也有他门仙士来切磋论道,更多的则是凡夫俗子想来碰个机缘,寻个万一被仙人们瞧上领入仙门的万一。
熙熙攘攘的大堂里,末无端一个小姑娘模样,眉如弯镰,眼如水杏,干干净净不着粉黛,相貌虽并不十分出众,神色到也有几分灵动可爱。
身着浅蓝色缕金仙鹤纹锦缎裙,细看还绣着流云暗花,一头墨黑长发梳得简单,几样发饰却是别致精巧工艺繁复,项下戴了一只足金双龙戏珠璎珞圈,手上一对翡翠美人镯青翠欲滴,镯上还缠了一圈细金链子。
手边一把灵剑,剑鞘上是银蝶穿花纹,蝶翅上镶了一圈金钢石和红蓝宝石,闪得人睁不开眼,奢华富丽,只腰上别的一枚圆形青玉佩朴素得很。
这身穿戴,样样都是好东西,偏组合到一起总觉得别扭,像极了个附庸风雅又不得要领的土财主。
末无端独坐正中一方大桌,已是惹人注目,再加上刚到客栈,就硬是花了不知多少倍的价格从别人手里夺了那间上房,更是引人侧目了。当众人纷纷猜测这是哪个暴发户家的霸道大小姐时,末无端也正百无聊赖,斜瞟着打量众人。
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走进来,看了一圈也没找着空座,一人哀嚎起来,“我真的要饿死了,还能不能有地儿吃饭了!我不管,我死这儿算了,一步也不想走了!”说着便往门槛上一坐。三人中的另一名男子似是见不得他这泼皮样,扯着他的袖子便往外走。
这三人,嚎得那人身量欣长,坐门槛上不起来,脸上一番怨色,眼里却尽是顽笑,扯的那人,剑眉一竖,看着冷若冰霜,又有几分无可奈何透了出来,旁边看着,以袖掩口的少女笑得眉眼弯弯,即是朝气又是恬淡。
末无端心想这几个到是有趣,若能与我做个伴儿到是好,便朝门口叫道:“几位不妨来与我拼个桌,我一个人无趣得紧。”三人一怔,见是一位姿容尚轻的小姑娘朝他们浅笑着颔首示意。
另两人还在犹豫,刚嚎的那位到是立即从门槛上跳了起来,“好好好,不能扶了姑娘美意”,又伸手拉另二人,轻声说道:“再找他处不知找到什么时候,我这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要走你们走去。”
那两人被拉拉拽拽的,到也一起过来了。坐下,嚎的那位先开口道,“多谢姑娘,我们就不客气了,我叫金洛水,衡阳人,他们俩,我打小的兄弟尤泽、我表妹杞多玉。”
四人先互相行了平辈礼,末无端也报了姓名。金洛水又说道,“我三人结伴来参加听学会的,姑娘可也是冲这听学会来的?”末无端点了点头,说:“我出门游玩,途中偶然听人说起这听学会,便来见识见识。”又问:“几位朋友可知,这丹阳派是怎么回事?”
金洛水伸手拿了一个肘子啃,一口差点儿没喷出来,“你不知道丹阳派?”
“我,嗯……只隐约听说过,详细的,就不知道了。”末无端突然有点儿心虚,出来之前,她从不知这修仙问道是还有门派的。无涯境只有七方云天,每一方由一个仙人掌持,互有往来,不分彼此。她与师尊同住第七方云天,到是少有谁来打扰,但她是经常往其他六方去的。
虽出来之前就知道外界与无涯境不同,可实在也太不同了,这世间林林总总她基本一无所知,那笨蛋师尊也不知交待清楚,害她闹了不少笑话。
那老头子,以后回去了得好好说说他。末无端埋怨起来。
埋怨过了,该问的还是得问,“那这丹阳派到底如何?”
“丹阳派如何!丹阳派当然相当如何了!这修仙的门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世人能叫上名儿的能有多少?二十家有没有?丹阳那可绝对是排行前三的,你说如何?”金洛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富贵小祖宗是哪个山旮旯里出来的啊,忒没见识了点儿吧。
杞多玉似是觉得金洛水这语气不大好听,瞪了金洛水一眼,补充道:“丹阳派乃是当今仙门大派,曾得上仙指点,道法刚正,向有除魔卫道的佳名,追随者众多。且又最是亲近世人,每十年都会在这浮玉城办一场听学会,不论贫富贵贱,皆可来听,同等视之。想拜师的,可在听学会后参加入门考核,传闻曾有仙缘出众的,当日便被掌门收为入室弟子,此等机缘,别处可不曾有,所以这听学会每次都能引得至少十数万人前去,壮观得很。”
末无端听了,便有了兴趣,“十数万人?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的,那是一定要去见识的。”
末无端咽了口汤,又说:“那玉姐姐可知道哪里能将这十数万人一眼看尽的?”
听这么一问,杞多玉愣了,不明白问这个是何意,回过神后却也马上道:“传说这听学会上都是席地而坐的,要能看尽场中众人,只怕只有那道法台了,那是仙人授课用的,旁人可上不得。”
听说上不得,末无端似是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问,“不知道这丹阳派此届年轻弟子如何?”
杞多玉道:“个顶个的好,尤其是掌门与风来、宗烈两位长老门下,听说个个都是难得的奇材。”
“那相貌如何?品性如何?可曾有婚配?”
这下不止金洛水与杞多玉,连一直默不吭声,面无波澜的尤泽脸都要裂开了。
“我说末姑娘,你这感情是要去相亲啊?”金洛水呲道,“你这聊的方向有点儿不对啊。”
末无端到不以为然,“我难得出了门,自然什么事情都要看看,都要试试,出门前,我就听说这世间男子与我们那里不同,有意思得很,我当然要寻几个来瞧瞧啦。我早了解过了,这男子一定要是玉树临风、威武雄壮、痴心不二、风流倜傥、才华横溢、胆识过人、家境殷实、霸道邪魅、体贴温柔的老实少年郎……”
三人均是恍惚了,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寻几个来瞧瞧?都上哪儿打听的什么东西?是自己耳朵听错了还是面前这位在信口胡咧咧呢?
末无端又说:“我一路上一边游玩,一边留意,这都三月了,也没见着个合心意的。这听学会来的人多,想来总有一两个符合的,也免得我奔波了。只是这道法台不让上,一个一个去看实在太费力,不知丹阳那几个弟子如何,既然你们都夸赞的,到可以去见见。”
三人更恍惚了。
金洛水无语道:“你这口气到是大,丹阳派的一等弟子你想见就见,好像你看上了,别人就得把人送你似的。”
末无端不以为然,“唉,自然,我要什么最后都得了的。”
见末无端一脸理所当然,杞多玉压着一脸忍俊不禁,问道:“末姑娘想来出生显赫,不知是哪里人?”
末无端出门前,师尊曾言,无涯境与外界大有不同,如果被外人知晓恐怕要生出事端,虽然末无端再三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但她师尊显然并不信她这个嘴上无门的,对她施了禁制,一旦涉及无涯境之事,话语在喉吐不出一个音,笔墨在手落不下一个字,末无端气极,却也无计可施。
出来三月,对于自己的来历,末无端把实情删删改改,已经编好了另一套说辞,“我自幼与师尊一同住在河阳不见山上,虽说不上显赫,但师尊家中殷实,又待我极好,向来没有求而不得的。”
“不见山?”金洛水道:“就是河阳的那个,传说常有神仙显世的不见山?”
无涯境中偶尔有仙人精灵外出,或为斩妖除魔,或为入世修行,或为了结因果,像舞翩儿、饮欢、涟琳之类伴仙童子,亦常奉各方仙人之命到人间观兴衰疾苦,听祷告夙愿。虽是隐秘行事,但时间长了,次数多了,被人瞧见也再所难免。
末无端笑道:“想必正在那里。”
金洛水道:“你住在不见山上?我以前听说山上密林深谷,了无人烟,偶有樵夫猎户上山也只能在山边活动,入不了深处,明明看见路在前边,却怎么也走不过去。本以为是个与世隔绝的仙山,却原来也是有人家的。”
末无端心里好笑,脸上却正色道:“自然是有人家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到也有百十来号。”
金洛水摇摇头,“啧啧”两声,“可见传言大多都不可信。”
末无端到不在意金洛水那一脸的“谣言害死人”的失望神情,难得今日有人能与她好好说话,她藏了几个月的各种莫名其妙便在三人面前问了个清楚,什么马路上没马尽是人,张二娃他爹明明活着他娘偏偏要叫他爹死鬼,诸如此类。
金洛水趴在桌上几乎要把肚皮笑破了,杞多玉也俯下身子咯咯咯个不停,尤泽把头转到一边,无声地发抖。白目到这种地步,简直闻所末闻,金洛水心中腹诽,怕不是个傻子吧,实在有趣的很。笑了一阵,看末无端确实一脸认真,金洛水更觉得可笑,流着眼泪,哈哈哈得停不下来。
杞多玉见末无端是当真不懂,忍了笑,一一都给末无端解释清楚了。末无端一边恍然大悟,一边心里也是大窘。
刚话一出口,见三人的那般模样,便知道自己问了蠢问题,只怪以前没向舞翩儿他们多问些,搞得现在如此丢脸,心中又一阵委屈,自己在无涯境的时候何等作威作福仗势欺人,重话也没人说过一句,如今到好,成了大众笑柄。怪来怪去,还是怪师尊气人,明明想带着舞翩儿一起的,师尊却是不肯,说于修行无益,自己瞎猫一样乱窜就有益了不成?
末无端已经想好回去见了师尊定要发一通脾气,直到摸到怀里的无极乾坤袋,想起师尊往里装的金山银山,气才稍微顺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