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之后,无端就由两位尊天代管了,更多的,是由生临尊天源离。因为当时是源离接住的它,他觉得那就是自己的职责。
一开始,源离也像源吾那样,将它浮于空中,跟在自己身后,直到有一次,它撞到了树枝上。那根树枝横梗,堪堪能穿过源离,但无端浮得比源离刚刚高了一些……
源离没照顾过谁,更没考虑过谁会撞在树上。当他发现后面那个无声无息的东西消失的时候,无端已经在树杈上挂了很久了。他返回去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睡着了。
无端在源现那里总用二字真经骂人,但在源离这儿它却很安静,大概是因为源离自己就很安静的缘故。
次数一多,源现不想再带着它,它就成了源离固定的任务了。为了防止无端再次失踪,源离把它从空中取下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它被树枝挂走。
无端似乎也发觉源离的肩膀很舒服,它最初会极力让自己立起来少与源离接触,可后来慢慢地,就像一团软塌塌的棉花一样,把他的肩膀贴得密不透风。睡熟的时候,它甚至会发出舒适的呼噜噜的声响。源离并不在意它的无礼,换句话说,源离并不在意它舒服不舒服,他没考虑过,这只是一个需要带在身边的任务。
直到有一次,源离带着它去天界诸方查访,回来的时候经过一片广袤的草原,日光和暖,轻风吹拂,四顾开阔令人心旷。无端将自己全身展开来沐浴在旭日和风下,它说:“真舒服呀!”
源离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自己肩上撑开像张船帆的东西,“你会说其他的话?”
“会呀。”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就觉得他们烦,想让他们滚。”
“……”
源离从来没想过会遇上一个对灵主也如此不敬的家伙,但灵主让他好好带着它,没说过要惩罚它,还是等灵主醒了之后交给他自己处理吧。
自从第一次开口说了那句话,无端便不再默不作声了。它经常会要求源离再带它去那片草地,源离本也没有其他事,大多时候也都依着它,只是有时候并没有那样好的天气,它便会有些打不起精神,整天无精打采趴在他肩上不动弹。
去了那片草原,源离有时候就顺便又去看看各方天神。他们都懒散习惯了,突然生临尊天从几百上千年才例行公事走一遭到变成一百年走几次,使他们实在有点不适应。到不是事情没做好,因为真没什么可做的,可要小心侍候尊天这样的大神,本来就是一件苦事。
有一回,回去的路上,无端问他,“今日见过的那两位天神是谁?”
“掌天之神与掌地之神。”
“掌管什么呢?”
“天之俯视,地之承载。”
“那需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
“那他们有什么用?”
“不知。”
“那你去巡视什么?”
“不知。”
无端耷拉在源离的肩膀上有气无力,“那我们为什么要存在。”
“灵主创造,所以存在。”
无端隐隐觉得自己知道源吾总挂在嘴边的“无趣”是什么感觉了,真的很无趣啊。
经过那片草原地时候,刮着一阵狂风,无端觉得自己不抓牢点儿,就要从源离身上掉下来了,迎着风,它嘀咕道:“那个掌天之神管天气么,能不能来个天高气爽的好日子啊?”
源离问它,“你有喜欢的天气?”
无端道:“对呀,就像第一次你带我来这里那样,温暖的阳光,好像把全身都晒得暖洋洋的,有一丝风,里面夹杂着青草和野花的香味。只有很遥远的地方,有几片云朵,随着风慢慢地,慢慢地飘过来。
源离看了它一眼,一刹那,风就停了,雨云散去,阳光透下来。蓝蓝的天空,远处几朵白云,花草的清香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凉风送过来。
无端又把自己舒展开,它说:“好奇怪,我觉得好快乐,就像云一样要飘走了,我身体里面好像有也雨水,想要流出来。无端从源离肩膀上滚落下来,在草地上打滚,“我喜欢这个,我太喜欢这个了!”
源离不懂它为什么会为了一种天气快乐,他只是站在那里等它,什么也不问。
滚了一身的草叶子,无端才又爬到源离肩上,“我永远都想要这样的好天气。”
源离淡淡说道:“天气无所谓好坏。”
无端一愣,想了想,道:“因为我喜欢,所以就认为是好天气吧。”
过了一会儿,它又问:“源离有喜欢的天气吗?”
源离摇摇头,喜欢?为什么要喜欢?喜欢,又是什么?
无端却无所谓他的态度,它说:“源离给了我喜欢的天气,所以,我也喜欢源离。”
“随便你吧。”源离说。被喜欢,又是什么?
源离不在乎,这些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只是,无端每次都可以在那片喜欢的草地上享受喜欢的气象了。
这件小小的事情让无端对源离多了几分亲近,它越来越愿意进入源离的生活,尝试源离用过的那些东西。
比如说,苦的茶,它一头滑进了滚烫的茶壶里。
烈的酒,它在酒杯里泡了一天一夜,然后几天几夜都没清醒。
黑白的棋子,源现几次烦躁它挡住了整个棋盘,把它拎起来扔出屋去。等他们下完了,源离再来把它捡回去。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源离又去捡被源现扔出去的无端,发现它没有在门外了。它在净园的温泉池里,因为本身无色无形,隐在池中看不出它在哪里。但天神,当然不是用“看”的。
他径直找到了它,问道:“为何不在门外等我?”
无端在池中回答:“我疼,在这里就觉得没那么疼了。”
疼?无端一直只是一团无法成形的灵力,可它现在,知道疼了?
直到这时,源离才意识到无端在漫长的岁月里,渐渐的,在成长。或许有一天,它也能拥有一副完整的躯体。
后来,源现再要把无端扔出去,源离都会抢先把它从棋盘上轻轻扒下来,在旁边放上一张小台,让它呆在那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