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无端的死让舞翩儿落够了泪。数百年前一别,她只怕再也见不到她,如今见了,已非生人。不过末无端却不在意,洒脱得很。“我如今这样没什么不好,不比你们修成仙的差到哪里,也不用怕寿数完结,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哪天不想过了,还能给自己预订个好的投胎位。”
她用拇指食指比划了一个小小的距离,道:“你家仙师的师兄,正经八百万年前的仙人,现在在鬼府也就只比我地位高这么一点点。”
几句话,逗得舞翩儿几乎要破涕为笑。
原来舞翩儿这次出门就是为了去找末无端。她在前一阵终于修成了仙身,成正果的第二日,就决定返回人间界去看望末无端。落英仙子手下好几个童子,只有她一人成功飞升,本来很为她高兴,可看她那副舍不下故交的猴急样,又气她没个定力。末无端这次来碰了一鼻子灰,除了落英仙子本来就讨厌她,还有因为舞翩儿的原因拿她撒气。
末无端呲道:“她还好意思说你猴急,她今日听到她师兄的消息,你是没看那阵仗,恨不得立即飞过去绑人家身上。”
这时舞翩儿才想起来问到底怎么回事。末无端便把吕风与落英仙子的事说给她听了,舞翩儿有些为难问道:“他这么多年也没来找过仙师,如今你把他的行踪告诉仙师了,不怕那位怪你?”
末无端却不担心,“不会的。他不是不想见,是不敢见。当年走得那么决绝,不知道把仙子伤成什么样了,怕仙子不愿见他。再说,世事变迁,这都几千年了,谁知道你家仙师有没有移情别恋,他自然是觉得不要再出现打扰得好。你仙师如今去了,是好事,无论如何,还存于这个世上,还能把话说清楚,总是好的,做不成恋人,做个旧友聊聊天呗。”
舞翩儿感慨,离开这么久,末无端都成情感大能了,末无端苦笑,“能不成吗,区区几百年,你们敢想的不敢想的,我都做过了。”
末无端并不隐瞒,把她和源离的分分合合,恩恩怨怨都给舞翩儿交待清楚了,舞翩儿只觉听得云里雾里,魂不附体。说实话,她做梦都不敢这么做,末无端居然兜着魔神的身份活了一圈,最重要的是,这个打小的惹事精居然和那位……睡过了……
一说到这事儿,末无端就心里发酸,是睡了,只是人家想睡的并不是她。
“那么说来,真正的魔神转世有可能还活着呢。不过罢了,也不管我们的事。”舞翩儿把末无端搂在怀里,拍拍她的背,“去他的魔神!”本来还想说一句去他的神尊,到底没有那个胆子,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只可惜末无端吃了苦头,虽没见到,但她知道,无端是真动了情的。
被舞翩儿搂着,末无端就像有了依靠似的,卸下一切坚硬的防备,倏地心里就感到很委屈,活了一辈子,被安排好的路,被撩拨出的感情,都是别人的,白白帮别人活一世。
舞翩儿却不这么想,道:“还有我呢,我只喜欢你,不关你是不是谁的转世。”
末无端心里一暖,“嗯,我知道的,这一世交到的朋友总算还是自己的。”她到现在也没想过投胎,还要留着千疮百孔的记忆,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还有一群真心的朋友,她想陪他们走到最后一程。
想到这儿,末无端眉头又皱起来了,“我只有一件事不放心,源离曾答应过会帮我复生大黑,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流霜死过?”舞翩儿失声叫出来。
这次去人间界找人,末无端没找到,但她却遇上了流霜。她向流霜打听过末无端的去向,可流霜懵懵懂懂的,好像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他记得奉神尊之命保护末无端,但末无端后来在哪儿,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也问过源离,可源离脸色非常阴郁,让他以后不必再管,他也就不敢再打听了。
“难怪我见他的时候,觉得他气息弱了很多,竟然是再生的。”
末无端眼泪一下子就要流出来了,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吃惊,在她死后的这段时间,大黑居然真的活过来了。她手脚都开始颤抖,只想马上见到他,告诉他她有多想念他,多想跟他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
只是大黑现在和源离在一起,她又实在不愿意再见到源离,那个让她开心了一辈子,惦记了一辈子,又毁了她一辈子的天神。
舞翩儿心里也千回百转,错综复杂,最后低低说了一声:“你刚说,还存在于这个世上,还能把话说清楚就是好的,既然你不是魔神,便说清楚吧,不必理会他,也不必再躲他。”
这话也不知道末无端听到没有,她没有回应,只是沉默。
突然她笑起来,道:“唉呀,我才来这个世界,真是和我们那儿太不一样了,才下地,就被一群花儿一顿痛骂。你要带我到处去看看开开眼界,才不算是枉来了一趟。”
她不提,舞翩儿自然就不问了。
落英仙子一走,舞翩儿俨然成了大姐头,自然没有谁敢过问她的行踪,她便带着末无端满世界转,权当散心。
拂迦世界是一方小世界,不如人间界宽广,但灵力要充沛很多。这个世界的主宰不是像落英仙子这样的仙人,也不是那些浩如烟海的花草,而是一种树,榣木。
拂迦世界共有榣木三十三株,参天耸立,分布世界各处,各抚育一地灵脉。世界里的生灵奉榣木为神,以供奉榣木为荣。而榣木脚下的土地,更是各位仙修大能必争之地。
传说在远古之时,榣木远不止现在这些,有生灵为争夺榣木之地而发起战争,可后来大家发现只要那块土地沾染了血腥,榣木就会很快枯萎死亡。争夺到的土地终会灵力散尽,成为一片死地。
自此以后,拂迦世界再无杀戮,渐渐的,连争斗也没有了。可没有争斗,没有了超越一切壮大自我的欲望,这里的生灵思维越来越简单,行为越来越呆板,轻信且痴愚。
末无端觉得挺好,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活起来简单。舞翩儿却不这么认为,她很严肃地告诉末无端这看起来的简单生活绝对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这里的平静缘于直到现在也没有外来者的入侵,一旦有一个心怀不轨者打开了拂迦世界的大门,这里便会沦为地狱。
“他们不懂抗争,也不会分辨谎言,绝对的善,就是弱小。”
落英仙子数百年前来到这里,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一块榣木下的宝地。最开始还以为是对方不敌,所以才不战而退,后来才发现,在这个世界,只要你想要的东西,都能很轻易得到。生活得久了,与那些不知死活的生灵相处出了感情,他们就越发担心这里。
落英仙子决定留下来,如果这个世界的生灵不知道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就由她这个占了人家好处的外来者来守护吧。
这一点,末无端莫名觉得落英仙子也有很帅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