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
她隔着六七步的距离跟在他身后，才低低唤出一个字，前面背脊挺直的青年便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在这无人的基地一角，面色显得有些阴翳难看。再如何生气，可只要一被那双桃花眼那样凝视着，就仿佛说不出任何重话。
这是新型的机械病毒…或者说蛊惑人心的能力？
遗光紧蹙着眉，居高临下睥睨着她：“09，你应该清楚你只是一个被导出的虚拟程序，如果再下次让我看见你意图接近基地成员，我会删除销毁你。”
“…我只是……”
“我不想听解释。还有，希望你不要忘了我才是开发者，是你唯一的主人。”
冷硬的丢下这句话，遗光转身便要继续往前走。谢春风难过的垂着头，那种委屈涌上心头可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只是很饿，想吃东西而已。
不过遗光大人认为她是机器，所以理所当然的觉得她不需要进食吧。
从未被神明这样凶过的她有些失落，就好像清楚的得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逐渐不再属于她一般。
谢春风鼓起勇气，伸手牵住了他垂落在身侧的手腕。
“饿。”
她声音很羸弱，细小得像是快要死去的幼崽，脸色也苍白得厉害。原本在天道学院的疗养舱里，身上的那些伤就并未治好，与她一并来到了这个位面。
十分洁癖的遗光下意识的想要拂开她的手，却在听见少女带着轻颤的尾音时陡然像是心脏被什么东西刺痛着一般。
他很确定自己不会对一个机器产生怜悯一类的感情，但现在，他话语到了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拒绝。
一定是机械病毒吧，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被一个程序影响到理智与判断，说不定09早就被病毒污染，变成了跟城外那些叛乱机器人一样面目可憎的侵略者。
看惯死于机器人手中的平民，那些血淋淋的过往仍在不断提醒着他不能对任何机械造物产生任何感情。
他眸底寒光乍现，戴着白手套的手攥住她伸过来的手腕，力度却称不上轻柔。
“09，我想你应该知道，活在这个世界里得到什么是得付出什么的。”
谢春风仰起脸。
——
在Gs基地禁区，伊芙琳豢养了一大群抓来研究的叛乱机器人，而这些战俘因为不具备人类的感情，所以态度并称不上温顺。
遗光厌恶于这些机械造物，从不曾踏入过这片区域一步，而今日他将09带了进来。
进入最大监狱区域之后，触目所见最显眼的便是一座类似于决斗场的高台，平时用于训练高级人员与机器人博弈，从而找到对方的弱点。
当脚步还有些踉跄的谢春风双手被铁链锁住推上高台十，她神色还有些迷茫，目光紧紧追随着场下面无表情坐在主位上的青年。
这是哪？要做什么？
很快，当对面的铁栏门缓缓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只近三米高的机器人之后，谢春风似乎瞬间就了然于遗光的目的。
他打算，测试她的能力？
先说别为了防止她手腕上的芯片被破坏，从而导致失控，所以锁住了她的双手。哪怕谢春风没有被铁链束缚，按她现在的状态也肯定是打不过的。
她本来就内伤未愈，身上的伤口有些还在往外渗血。若不是她急着回来救遗光大人，这些伤原本是可以养好再过来的。
但那时的她一刻也不愿意等。
现在，被巨大的钢铁囚笼牢牢锁死在决斗场中，面对着一个比自己大四五倍还不止的没有痛觉的机器人，谢春风只能苦笑。
若是她现在，还能调得出半分精神力……
机器人攻速很快，且因为可以锁定目标而十分精准，在它挥舞着手臂袭击过来之时，谢春风只能狼狈的翻滚在地面。
手腕上的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越是响越能引来机器人的攻击，激起对方的杀戮之心。
从一开始的勉强可以躲避，再到后面的力不从心，重伤未愈状态下的谢春风逐渐有些意识恍惚，那沉重的铁甲敲打在背脊时发出的剧痛，却让她连叫出声的资格都没有。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为了活下去，只能吞咽下痛苦竭力的躲避着。
手指像是被什么重物碾断一般不断传导着难以忍受的痛觉，她眼前视线开始发黑，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不行，必须要赢……
再这样下去就会死掉的，她还没有把遗光大人救出去呢……
勉强找回一点意识，正打算调动浑身的力气与身后穷追不舍的机器人殊死一战。
可她身上好不容易燃起的求生欲，却在铁链撞击上铁栏门墙壁发出脆响，目光恍惚望向台下之时，逐渐变得黯淡无光。
衣冠楚楚的青年便如此好整以暇的坐在台下，掌心握着一根纤长的教鞭，而他望向决斗场里实力悬殊似乎毫无悬念的这场搏斗时，眸底却只是一片冰冷。
那是一双…怎样冰冷的眼睛啊。
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感任何温度与感情一般，淡淡的望着她。
她的生死，或许在对方眼底，也只不过是一场拿来消遣的游戏。
谢春风眼底氤氲起一片水雾，极力睁大眼睛想看清那个冷眼淡漠之人是不是曾经庇护过自己无数次的神明。
可无论如何，模糊不清的视线，也只是模糊不清罢了。
身后的机器人再次攻击而来，此刻的谢春风却提不起任何反击的欲望。
她感到害怕，她感到惊惧，自心底蔓延开来的不安与慌乱如同海啸一般将她淹没，将她溺死于海底。
“遗…光……大人。”
她眼睫半敛，戴着沉重镣铐的手朝着牢笼外伸出，期冀着对方能将她从地狱里救出去。
可她同样清楚，眼前之人没有记忆，从始至终都不会知道她是谁。
明明他曾经说过的，害怕的时候可以呼唤他的名字，因为忘了就可以不作数了吗？
如果，现在的遗光大人需要的只是一台听话又强大的杀戮机器的话…那么向来被他夸赞为乖孩子的她，这次也一定不会让他失望吧。
流不出眼泪，谢春风攥紧打着颤的指节，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他，转身以柔弱身躯面对着根本无法战胜的敌人。
苍白的脸上，漾起绝望般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