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羲道:“这事本也是林老夫人来求我,林老夫人面子自然是要给的,曲夫人不必特地前来道谢。”
瞧着南羲似乎是个不大好接近的,曲夫人只能陪笑,心里盘算了什么才能接近南羲,好叫曲家从今往后不至于在落难时再无人帮扶。
思来想去,她还是把自己丈夫曲大学士的话说了出来,“臣妇听闻长郡主收有一学生,不如叫小公子到曲家来读书。”
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说是南羲收的孩子是个神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样的孩子到曲家读书,将来万一高中状元,对曲家也是一件好事。
南羲眉目微顿,这曲家的私塾可是出了名的状元地,先后出过两位状元,进士更是不计其数。
世人都说能到曲家读书的孩子,都是大有前途的。
可曲家收学生条件苛刻,比白鹿书院还要难进些,都是些好根苗,也更好用心栽培。
南羲摇了摇头,“我那学生启蒙得晚,比不得京中名门贵子,才疏学浅的怎好入曲家读书?”
“哎呦,什么名门贵子的。”刘大娘子知道南羲是在谦虚,且没有明确拒绝的意思,想来也是动了心的。
曲有仪也在一旁为自己的母亲附和,“小公子能入长郡主的眼,又怎会是凡童?曲府虽小,却清净,是个好读书的地。”
“是了,有小公子到咱们曲府读书,我同我家官人也是面上有光啊。”刘大娘子虽是谄媚之言,却说得格外真诚,不叫人生厌恶。
都这样说了,南羲再不答应便是真的不近人情了,她无奈道:“既然曲夫人盛情,那便让那不成气的孩子去读几日,由夫子决定去留。”
张铁读书的事就这么定下了,曲夫人倒是没有久待,以家中有事为借口带着曲有仪离开了。
走过长廊时,好巧不巧地撞见了难得出来行走的南沐恒。
“这是……”曲夫人不认得南沐恒。
还是甘棠解释道:“这是我家郡王。”说着又对南沐恒道:“郡王,这是曲夫人,还有曲姑娘。”
“夫人好,曲姑娘。”南沐恒一向是个温和有礼的,因身体不好的缘故,语气也轻飘飘的,好似鹅毛浮水。
曲夫人赶紧带着女儿行礼。
“郡王殿下安好。”
曲有仪微抬眼眸,轻轻打量了南沐恒一眼,只是一眼,便浮上一层惊喜。
她不曾想当日她投湖自尽所遇见的人,竟是广陵郡王!
林元义要娶黄黛云时,她伤心过度,精神也不太好,夜间偷偷地跑出府去,投湖欲断此生。
在她脱了鞋子打算跳湖时,遇见了南沐恒,他问她为何想不开,她向他述说时,他告诉她,女子不该被情爱所困,更不该为无情之人自伤。
“多日不见,郡王一切安好?”曲有仪目光切切,是久别重逢的惊喜。
南沐恒温笑,面露不解,“我不曾见过姑娘,何来多日不见之说?”
只是一瞬间,曲有仪心底蒙上了一层冷雾,她诧异地看着南沐恒,想说着什么来证明,最终只剩下满眼的失落。
“想是臣女认错了人,郡王勿怪。”
南沐恒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遂离去。
甘棠在一旁也不由得多看了曲有仪两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曲有仪的容貌和自家郡主有几分神似,且年岁也相差不了多少。
不过这曲姑娘向郡王搭讪,莫非是一见倾心?
“你这丫头,何时见过郡王了?”曲夫人也是觉得奇怪。
曲有仪略带苦涩地微微一笑,解释:“从前诗会见过一位公子,才学极好,和郡王倒是有些相似,是我认错了。”
她觉得她并没有认错,而是郡王不肯认她,但至于为何,她也不明白。
但既然郡王不肯认她,她也不必纠缠给恩人惹麻烦,只当从前不曾遇见过。
回去的路上,曲有仪有些出神,曲夫人唤了几声都不曾有反应。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自打从郡主府出来,曲有仪便是魂不守舍,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母亲,我无事。”
那夜月光长明,南沐恒青衣墨染,温如春风,艳羡一湖江水。
他救她于水火,这般美好的人总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再次相遇。
可重逢时,他却不认识她了,心底难免落寞。
“你莫不是喜欢上了的那广陵郡王?”曲大娘子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家闺女。
广陵郡王虽然身份高贵,但可惜是个病秧子,小时候又受了那么多折辱,说不定心理都是扭曲的。
“母亲!你胡说什么呢?”曲有仪脸色一惊,她对南沐恒有恩谢之情,亦有仰慕,唯独没有男女之情的喜欢。
曲夫人去见自己女儿脸色变化这么大,心中断定是喜欢上了。
“我的儿,你莫要只看皮囊!这广陵郡王虽然生有一副好皮囊,是个女儿家瞧了都得心动,但人品学识是最为重要的,他身子又不好,往往这些人都是自暴自弃怨天尤人。”
“母亲,您教导女儿莫要在背后议论评价他人,您怎的也在背后胡乱议论?再怎么样那也是郡王,岂能有咱们议论的份?”曲有仪有些生气,却也不好直接反驳,只能拿道理来说事儿。
曲夫人一怔,当即露出一脸的愧疚之色,“是我说错了话,实不该。”
想到了什么曲夫人还是嘱咐道:“但我的儿,你可不能对广陵郡王起了肖想,不是一路人,成不了一家人,哪怕广陵郡王身份再高贵,不适合的,总是要不得,你要明白。”
“女儿知晓。”
……
——————两日后。
黄黛云受了公主册封礼,还没炫耀两天便到了出嫁的时候,这出嫁得仓促,但什么东西都是准备齐全了的。
“我的好闺女啊,你如今是阳王妃了,稳住了脚跟,要记得好好帮扶你哥哥。”刘大娘子落了几颗伤心泪,但话里话外都是自己的儿子。
黄黛云倒是不在意,她也觉得应该帮扶兄长,毕竟兄长是黄家的香火的,什么都没有香火重要。
“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帮衬哥哥的。”
黄黛云作为公主出嫁,街上浩浩荡荡一条长龙,就连南羲也出来看了一场热闹。
“阿元?”见南宫时玄发呆,南羲一声轻唤。
南宫时玄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话,许久才转过头看着南羲,问:“姐姐,这女人就是以前欺负过姐姐的人?”
关于黄家以及南羲和南沐恒从前被欺负的事,南宫时玄还是知道得不少。
南羲笑笑:“都是过去的事了。”
话虽这么说,但在南羲的心里,这些事永远不可能就这么过去了。
黄家只是其中一员,剩下的都还躲在暗处。
南宫时玄突然咧嘴一笑,修长的手撑着脸,微微歪头,“姐姐,阿元让父王杀了她可好?”
“什么?”南羲诧异,“她是陛下亲封的公主,怎能杀得?”
说实在的,南羲不清楚南宫时玄究竟在想什么,不过她已经给阳王写了信,黄黛云这个阳王妃不会好过。
“杀不得?”南宫时玄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大高兴。
这个世界上他杀不得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你这孩子,脑子里一天想的是什么?打杀这样的话怎能喧之于口?”南羲忍不住开始教育起南宫时玄来,为的也是怕往后南宫时玄说错话。
面对训话,南宫时玄双手捧脸笑得乖巧,“姐姐不喜欢,阿元以后不说了就是。”
说罢拿起一块果子:“姐姐吃口点心,消消气。”
不多时,送亲的队伍出了城门,南羲也打算回去了。
南宫时玄却没有跟着南羲一块回去。
城门之上,南宫时玄望着那已经看不见尾的送亲队伍,有些失落地对身边的侍卫长终说道:“姐姐说她是陛下亲封的公主,杀不得。”
长终没有开口说话,满是可怖疤痕的脸暴露在空气中,一双棕灰色的眸子一片死寂。
良久,南宫时玄突然笑了,笑得张扬,一身红衣似血,目光逐渐阴鸷,他有些兴奋道:“那就把她弄哑,弄聋,眼珠子也给她挖出来,再弄根手骨下来,我要给姐姐做个扳指。”
他瞧着南羲脖子上有项圈,手上有镯子,便是少了个扳指来点缀。
长终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不知何时,已经从南宫时玄身后消失了。
接近两日,南羲除了学习机关术外,最感兴趣的便是越文,可苏辞忙碌,还在养病的长穆说苏辞去了漠州。
思来想去,如今京城中精通越文的便只有沐慎和了。
自然,这学习越文也不过是个合情合理的借口罢了,她好奇的是沐慎和身边的那个叫白九的小厮。
她回来后倒是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了,这白九,和失踪的余富有八九分相似。
这些天她也没闲着,去查了余家,余家并非是本地人,而是两年前搬迁过来的。
她猜想这余家应该和余富不是一家人,或许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但余家夫人在街上骄傲自满的样子似乎又真像是一家人。
这实在是让人猜不透。
而沐慎和,懂越文,身边的白九又和余富那般相似,会是巧合吗?还是说沐慎和是背后主使!
那洛阳王府大火一事……
不对,那时沐慎和年纪还小,和洛阳王府无冤无仇,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莫非,是沐丞相?
到沐府时,倒是沐慎和亲自来迎接的。
“长郡主怎的有空来寻在下?”沐慎和虽是一副询问语气,但脸上的笑容却格外真切温柔,似乎是盼着南羲到此。
“今日得空,特地来讨一杯好茶水。”
南羲笑说着,沐慎和也顺着她的话,“那长郡主今日可有口福了,在下三年前藏一了坛梅花上的雪水,一直不曾舍得拿出来,如今用来煎茶正是时候。”
落坐暖阁,沐慎和亲自煎茶,南羲闻着茶香,目光却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四周。
很奇怪,进来伺候的小厮侍女中,就是不见白九。
按理来说,白九是沐慎和贴身用的人,怎会不在身边?
“长郡主在瞧什么?”
沐慎和出声,南羲心头一沉,回过神的一瞬间,映入眼帘的便是墙上挂着的古画。
她温笑道:“沐公子这幅画倒像是王渊大师的真迹。”
说话间,沐慎和已经顺着南羲的目光看去,沐慎和笑道:“长郡主好眼力,正是出自王渊大师之手,还是我前年从苏兄手里要来的。”
“苏兄?沐公子口中的苏兄可是苏王爷?”
“正是。”
“沐公子同苏王爷关系倒是好,连这样的名画都能送给公子。”
沐慎和:“都是自小的情谊。”
自小的情谊?
南羲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话不对,她查过沐慎和,沐慎和从小体弱,在外养病,是十四岁那年才回的京,和苏辞倒是一起读过书,但这期间,二人算不上有什么交集。
“长郡主,请用茶。”
南羲心不在焉地品着茶,但还是对入口的茶香有所惊艳。
“真真是好茶,里头的梅香回味清冽,实乃茶中圣品。”
品过茶,南羲道出此来目的,她拿出一本得来不易的古籍,说道:“我听苏王爷说公子博学,懂得一些越文,我这新得了一本古籍,可无奈才疏学浅,看不明白,不知能不能劳烦沐公子翻译。”
南羲说话间目光一直注视着沐慎和,但却没有从沐慎和从容的目光中看出丝毫异样来。
她有些困惑,难不成是她想错了?
沐慎和失笑,“长郡主让在下翻译,倒不如让在下教您,这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
既是教导,南羲自然而然地也给了学费,并言:“沐公子若是不收,我是断然不敢学的。”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沐慎和倒是收下了。
在沐慎和的耐心教导下,南羲学得很快,不出三日便已经能用越文简单交流了。
但这三日,南羲却始终不见白九,为免打草惊蛇,她也不好多问。
“阿羲,你在学越文?”
好些天不见南羲的南沐恒,亲自来看这个妹妹,到了书房,就看见南羲出神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哥哥。”南羲倒是不知道南沐恒何必进来的,赶紧放下毛笔起身。
“二哥哥怎知这是越文?”南羲扶着南沐恒坐下,笑着询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