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次出现,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蒋师爷和周刺史在背后称黑衣人为蝙蝠鼠,毕竟斗篷像翅膀,昼伏夜出的,和蝙蝠没区别。
“蝙蝠……”
周刺史一开口,蒋师爷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背后说说也就得了!怎么能当面称呼?
而周刺史也在蝙蝠两个字说出来时意识到了不对,当即闭了嘴。
“蝙蝠?”黑衣人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四周倒是没有见到。
蒋师爷赶紧打了个圆场,笑道:“刺史大人你又眼花了,哪里有什么蝙蝠?”
“啊对对对,是我眼花了。”周刺史只能干笑回应。
黑衣人没有什么耐心,直入主题,说道:“听说你们抓到了人?”
“是了,那在大有村留宿的女子抓到了。”
黑衣人问道:“为何不杀?还要传信叫我前来?”
蒋师爷在信上并没有把事情给说清楚,毕竟他是个谨慎的人,有什么事儿还是当面说为好,不会让人留下把柄。
毕竟那可是长郡主,皇帝陛下的堂妹!
周刺史连忙摆手:“杀不得,杀不得!”
“嗯?”
见黑衣人生气,蒋师爷解释道:“大人你有所不知,那女子身份不简单,乃是当朝长郡主!”
蒋师爷将长郡主前来宜州游玩的事道了出来,黑衣人听了也是一愣,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我们倒是想把这女人弄死,但我们怕皇帝陛下降罪啊,杀了长郡主,对大人您也是不利的。”
“我们一开始也不知其身份,不然也不会让人来控告,如今倒是不好收场。”
黑衣人沉默了半晌,在周刺史和蒋师爷的喋喋不休下开了口,“长郡主杀不得,杀了她会带来大麻烦。”
如今他们可不敢和朝廷公然对抗,一旦被朝廷发现,便坏事了。
见黑衣人这么说,蒋师爷也松了口气,他就是怕黑衣人执意要杀长郡主,所以想着怎么劝说。
如今倒是不必再劝了。
蒋师爷道:“如今只能让那些村民承认自己杀了人,担心事情暴露,便想嫁祸出去,前来诬告了!”
“嗯,你们看着办吧。”黑衣人也不想在多留,此事他得赶紧通知上面的人。
随着黑衣人的离去,蒋师爷和周刺史对视一眼,互相挤出讨好的笑容,他们打算赶紧去给长郡主赔罪了。
“郡主,周刺史来了,说是给您赔罪来的。”
南羲正好打算入睡,感到困倦,这会儿倒是不想见人,既然来赔罪,看来是想通了,权衡利弊后知道了其中利害。
遂摆摆手道:“让周刺史回去吧。”
“是。”
行露到了房门口,对着周刺史和蒋师爷道:“大人回去吧,郡主已经歇息了,不想见人。”
“是,那微臣就不打搅长郡主歇息了。”
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周刺史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而蒋师爷却是被吓得面色发白。
“蒋兄这是怎么了?”周刺史倒是不解。
瞧着周刺史一副轻松模样,蒋师爷顿时恨铁不成钢,“大人啊,您真觉得这是长郡主歇息了不想见人?”
“蒋兄这是何意?”
“长郡主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是不肯原谅大人,大人若是离去,不出三日,陛下必定降罪!”
周刺史:“啊?”
“这…这…吾命休矣!吾命休矣啊!”
周刺史本就德不配位,这个官也是堆上来的,遇见事当即就慌了,急的团团转。
“大人莫怕,大人莫怕!”
蒋师爷安抚着,说出来了办法,“咱们在这里跪上一夜,长郡主什么时候想见大人了,便是原谅大人了。”
“好好好。”说着,周刺史当即对着南羲房门跪了下来,跪得端正,背也挺得笔直。
见此,蒋师爷也跟着跪了下来,他知道这些天之贵女脾气都娇纵,一言不合就要别人的命,得细细哄着才行。
夜半时分,南羲被奇怪的声音吵醒,似乎是有什么人打鼾的声音,想是门口守卫,倒也不大在意。
可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大,如同打雷!
守在床边的行露道:“奴婢出去瞧瞧。”
南羲也点了头,方才她示意行露不必理会,现在也的确是有些受不了。
门一打开,行露一眼便看见了蒋师爷和周刺史在地上打瞌睡,许是推门的声音太大,二人当即惊醒过来。
“周大人?”看着狼狈不堪的两人,行露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问话。
只得赶紧去将周刺史给扶了起来。
南羲隔着屏风见了二人,便知这二人是误会她的意思了,但既然如此,便将错就错。
“周大人虽冤枉了本郡主,但本郡主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大人跪了那么久,倒是坏了本郡主的好名声。”
蒋师爷闻言抽了抽嘴角,这长郡主竟然倒打一耙,做人不能太不讲道理。
“长郡主,是我等鲁莽了。”
“行了,好端端的扰本郡主好梦,退下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是是。”
第二天一大早,南羲起身后周刺史便给她换了个住处,据说是周刺史自己的住所,回去收拾了东西连夜给腾出来的。
周刺史更把南羲当祖宗一样供奉了起来,事事都周到。
趁着没人注意之时,南羲和府里的一个丫鬟替换了衣裳,夜深人静之时,南羲去见那几个因诬告被关押的村民。
过不了半月,这些人就要被问斩了。
此时一个个呆若木鸡,看清楚南羲面容时又惊又怕。
那些害怕的女人南羲没有理会,而将目光落到了刘村长身上。
才几日不见,刘老村长白头发更多了些,苍老憔悴,整张脸都是死气沉沉的,不似那初见的慈祥老人。
相比于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刘村长更沉得住气,似乎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反而变得平静。
“草民拜见长郡主。”
南羲的身份,他们自然也知道了。
“刘老,我今日来不为别的,是想问你些事情,你若说的合我意,你性命无忧。”
“也包括你的儿子。”
本来没什么波澜的刘老村长,在听到这句话时眼中顿时多了些光亮。
“长……长郡主真的能……”
“嗯。”
南羲应得肯定,但能不能,全看刘老村长能说出些什么了。
“长郡主可知我大有村为何家家户户都没有青壮年?”
“为何?”
刘老村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目光无神,似想起了什么往事。
他喃喃:“大有村前几年家家户户都吃不上饭,有的人户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小民的小孙女也被人偷走,至今连个尸骨都找不到。”
说到这里,刘老村长声音都变了,身上涌现出一股极其压抑的悲伤之气。
南羲坐在刘老村长对面,听得仔细,刘老村长的话有许多疑点。
她打断了刘老村长的话,“我虽不在宜州,却也知道宜州近年来没有天灾,风调雨顺,绝不会颗粒无收,又怎会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显然,南羲觉得要不然刘老村长还在诓骗她,就是有什么隐情。
听到南羲的话,刘老村长只是苦笑,“长郡主身在福中,又哪里能懂我们百姓人家的苦。”
“官府收了我们的地,村里没地可种,连山里也封了,小民家里的老婆子就是饿的实在受不了,偷偷带着儿媳妇上山挖野菜,被官府的人抓活活到打死的!”
南羲本想说官府凭什么收了百姓的地,可很明显,这是句废话。
很明显,民不与官斗,普通老百姓谁能斗得过官府?
看来这周刺史,背地里做了不少祸害百姓的事,实在是该死。
南羲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只有大有村被收了地吗?”
“不是。”刘老村长摇头,“周边的村子也都被收了地。”
南羲:“这么大的事,就没人闹事上报吗?”
“闹过,一开始有起义军,也都死的死,伤的伤,后来「真神」给我们送了吃的,让我们村里的青壮年签了十年的死契,承诺一个青壮年每月给村里十两银子,少数家里青壮年多的一个月甚至有六十两。”
六十两,这的确是个不小的数了。
南羲注意到刘老村长口中提到了「真神」,还有十年死契,便问道:“你口中的「真神」是谁?”
她可不信什么神,不过是装神弄鬼。
“「真神」其实就是个人,我们不知道「真神」叫什么,「真神」种穿着黑斗篷,我们连「真神」样子都没见过,「真神」让我们吃饱饭,逐渐大家伙就都称呼其为「真神」了。”
“那死契又是怎么回事?村里的青壮年都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去了哪里小民也不知道,只说去做工,「真神」让我们保密,不能对外人言,「真神」给的银子多,供家家户户吃喝,村里富足了起来,能吃饱饭,我们也都守口如瓶。”
南羲明白为什么村民们会不管不问,对秘密守口如瓶,那些被饿怕了的人,会更珍惜当下的好日子。
“你和那「真神」是靠什么联系的?”
刘老村长道:“「真神」想联系小民的时候,才会出现。”
显然,这是单方面的主动联系。
刘老村长能知道的也并不多。
而能签十年死契,又如此隐秘,会是什么地方?
脑中瞬间闪过一个想法。
提炼私矿的作坊!
一直想寻找私矿坊的线索,没想到居然和大有村有关。
“那你又是为何要告我杀人劫财?”
“是「真神」让小民带着几个村里人前来告发,说是怕你走露了大有村的消息,「真神」说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好一个宁可错杀,南羲不用问也明白这官府和那个什么「真神」是有勾结的。
不然刘老村长几人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下,周刺史也不会连流程都不顾,直接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就定下死罪。
若换了旁人,只怕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定然官府和那「「真神」」提前串通好的。
仔细一想,官府没收百姓土地,不也是逼迫这个百姓投靠「真神」吗?
“长郡主,您若是有心,就为那些被官府逼死的老百姓讨要一个公道吧!”
说要这话,刘老村长跪在南羲脚边,重重地磕了个头。
“我自会上奏陛下,为宜州百姓讨要公道。”
南羲承诺下来,想到大死契,问道:“那当初的身契可还在?”
“大有村的身契都在小民家中,小民一直都放在柜子里,就怕丢了。”
出了牢房,南羲给了狱卒五两银子,“多谢大哥通融,我就那么一个亲舅公,她老人家身子不好,还请大哥多照顾。”
狱卒拿了沉甸甸的银子,自然是眉开眼笑,顿时就把南羲当自家亲妹子一样看待。
“妹子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他老人家受苦。”
见此,南羲又拿出一吊钱,感激道:“这吊钱就当我请大哥喝茶了。”
“妹子有心了,那大哥就收下了。”
狱卒打量着南羲漂亮的脸蛋,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虽喜欢,却没有起什么贪邪之念,毕竟他知道自己什么模样,人家不能愿意跟他。
南羲顺利离开牢房回了自己所住的院子,这院子里到处都是刺史府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监视她。
回了屋,南羲给了和她换身份的丫头二十两银子,顶了那丫头一年的月钱,其家中病重的母亲有了钱医治,自然对南羲感恩戴德,不敢走漏半点。
“郡主,这去一趟,可有收获?”行露拿来了衣裳,供南羲更换。
南羲只低声:“私矿有线索了。”
“有线索了?”行露面露惊喜之色,之前还愁呢,现在总算是有线索了。
她想了想,随即问道:“大有村的青壮年都不在村里,莫非是去打造私矿去了?”
南羲:“聪明。”
行露:“这下倒是好办了,如今先按兵不动,一网打尽了才好。”
正说的高兴,南羲确实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想一网打尽,没那么简单。”
毕竟现在她们连私矿坊的地方都不知道,又在周刺史的地盘上,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为避免鱼死网破,一切都得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