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羲提起父亲二字,皇帝那双本就凌厉眸子也随着一沉,似乎并不想再提及,岔开话继续说道:“你这些年病着也不曾进宫看望太后,太后甚是想念,如今病已好,往后该时常来宫中探望才是。”
“是,臣女记下。”南羲颔首应下。
就在此时,那一直站在一旁察言观色的刘德才适时开口:“陛下,再过七日就是十五了,到时便是郡主进宫看望太后娘娘的日子,这月郡主能探望太后娘娘两回,想来太后娘娘是高兴的。”
南羲虽作为郡主,但也不是说想进宫就能进宫的,除了每月十五可进宫拜见太后皇后外,平日里无召不可入宫。
若有外命妇无召进宫,必得请示中宫皇后。
皇帝听闻,脸上出现了些许踌躇,如此说来,这南羲进宫倒是麻烦。
为了省去这麻烦,博得太后喜悦寿延,皇帝当即下令:
“自今日起,朕封你为从一品尊皇郡主,赐黄金百两,绫罗绸缎各十匹,往后可随时出入宫中。”
此话一出,响彻整个养心殿,南羲不曾想到,身边公公的一句话,竟能让皇帝做出这么大的决定!
她先是不着痕迹的看了那刘德才一眼,刘德才只笑道:“郡主,还不赶紧谢恩?”
“臣女叩谢陛下!”
“你往后常到宫中走动,替你父亲多陪陪你皇祖母。”
应下话来,皇帝又是好一番咳嗽,摆了摆手,对她道:“回去吧!”
“臣女告退。”
出了养心殿,南羲到现在都没稳下心来,从一品的尊皇郡主,大南历朝历代也只出了两个,且都是大南战功赫赫的女将。
她虽说父兄都有威名在外,自己却是个中规中矩的女儿家,不曾学的一身好武艺。
从前唯有可傲的,便是那方寸棋盘。
她自幼跟随大哥学习棋艺,便是连洛阳的几位老先生也胜过,到了京中,便不曾碰。
走过长巷时,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京城里头飘渺的流云转瞬即逝,不做停留。
自古无人愿做这流云消散,只愿为那执棋之人。
“姐姐,你可算出来了,叫我好等。”南忆在那拐角处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南羲对其行礼:“公主殿下。”
“姐姐。”南忆回了一礼,紧接着,便将手中的红木匣子递到了南羲手中。
南羲有些迟疑,询问:“何物?”
“姐姐走时,皇祖母忘了把准备了好久的镯子给姐姐,便托我给姐姐。”
南忆凑近了些,略带俏皮地开口:“姐姐不如打开瞧瞧。”
轻微抬起匣盖,通透过缝隙便瞧见了一只红镯子,镶了一小块金,镯子似乎是断过的,不然也不会用金来镶。
当瞧见那金边上刻着一个月字时,南羲瞳孔一顿,随即将匣子整个打开!
这镯子……
是她阿娘之物!怎么会……怎么会在皇祖母这里?
瞧着南羲一脸震惊的模样,南忆倒觉得有些夸张了,镯子虽好,却也没有好到如此让人惊艳的地步。
便说:“姐姐,这可是大相国寺的一位高僧在昨日赠给皇祖母的,说是送于长年灾病之人,可断灾,保其平安。”
本来皇祖母要亲手送给郡主姐姐的是一对翡翠玉镯,但昨日忽然得了这新宝,便改了主意,将那对翡翠玉镯添到了赏赐中。
“不知是大相国寺的哪位高僧?”南羲蓦然看向南忆,尽量让自己看着平静些。
这红玉镯子,的的确确是她阿娘之物,这上面包的金子并不是红玉断掉了,而是为了不破坏红玉,又能刻字。
这本是一对,分为日月,大哥说是父亲当年赠予阿娘的定情信物。
阿娘在世时,日日贴身带着不曾离身,在一场火灾后,为日的红玉镯还在洛阳王府中,而月却是不见了。
那场大火绵延四处,洛阳王府以及周边府宅,皆是无幸存,是何人把这玉镯偷了出来?
“是固坚方丈。”
听了回答,南羲心里想着待会出了宫定要去拜会才是。
南忆送了她一路,一路上说个不停,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说起小时候的事便一刻不停息。
她也是只是敷衍的应付着,心中思绪颇多。
快要行至宫门时,一抹鲜亮的颜色出现在余光中,她不由得看去,只见右侧远处宫门进来一位身穿绛紫官服的大臣。
只远远看去,便觉其人眉目如星,瞧着锋利的五官在光下又显得柔和,行走自有一身桀骜孤冷,
虽因距离有些远,看不太清,但可见此人惊天容貌也不过二十出头,身材高大而修长,是如劲竹一般的君子。
她不免问南忆:“那是何人?”
瞧着男子身上的官服,金玉带,应该是朝廷当中的一品大员,可如今年轻的一品大员,甚是少见。
不!
甚是罕见!
“姐姐你不认识他?”南忆稍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南羲常年病榻,又怎会知如此风光的一个人物?
随即解释道:“他是苏侯爷,苏大将军的义子,三年前苏侯爷大破匈奴,登上狼山筑坛祭天,都说是将匈奴都杀绝了。”
因此,近些年天下太平,不曾听闻边关生乱。
“不过……”南忆欲言又止,不知当讲不当讲。
南羲倒是也不好奇,并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
这倒是让南忆觉得难受,主动吐露:“这苏侯爷姐姐可千万别沾上了,我听宫里的人说这苏侯爷是阎王转世,晦气的很。”
“阎王?”南羲有些不解,这么一个大功之臣,宫中竟有人如此编排杜撰?
“听说有个宫女不小心撞了苏侯爷,直接就倒地抽搐死了。”
南羲:“……”
倒地抽搐?这么一说,倒像是有什么病症发作,关苏侯爷何事?
此事也与她无关,便也只是听着,不曾反驳。
南忆见其没有什么惊讶的样子,讪讪的笑了笑:“哎呀,当然,这也只是宫中的讹传,也没个实证。”
“不过这苏侯爷是个不近人情的,连我太子哥哥的面子都不给呢,听我三皇兄说苏侯爷在朝中轻言两语,就把最能说会道的秦老御史给吓得都不说话了。”
“当时我便想着,是不是这秦老御史年纪大了,见了阎王也学乖了,哈哈哈……”
南忆掩着嘴笑,声音银铃般动听。
笑了一会,见南羲一脸漠然,顿时收敛:“不好笑吗……?”
不想驳了南忆的面子,南羲微微掀起嘴角,只道:“公主说的甚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