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未城。
此地已是大南边境,同西夏国之隔着一片黄土,南羲同苏辞从驿站中出来,外头的车马已经整顿等待良久。
方才在厅中议事,苏辞同她说了许多,此去西夏,苏辞不会同使团一起。
四目相对,互相早已有了会意,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南羲只觉苏辞乃她此生挚交。
他的才学国论,堪为王师,却又有一颗淡泊名利之心。
这样的一个人,身处权力高位,亦不会被利益所动而忘了初衷。
但愿往后她同苏辞不会成为立场不同的政敌。
“长郡主此去万事小心,臣让长穆随长郡主入夏。”
“不必。”
南羲婉声拒绝,她身边有阿江护着,倒也不大担心。
她看过阿江同别人打斗,只攻不守,招招致命,就算有十几个刺客中的高手,也不一定能胜了阿江。
只要不是西夏群起而攻之,不会有什么危险,若是,那便十个长穆也不见得有用。
更何况长穆是苏辞亲信,这次又只带了长穆一人。
她道:“再勇武的人,身边也不能没有人护着。”
“长郡主―――!这西夏老臣去便是,长郡主还是留在未城为好。”
宁国公的声音传来,二人循声看去,只见宁国公正向他们走来。
“多谢国公关怀,我既已领了陛下的圣旨,便不敢行阳奉阴违之事。”
她留在未城虽能苟活一时,可回朝之日,便是死罪,就算国公和摄政王为她保守此密,这天下也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唉!”
看着南羲态度坚定,宁国公也只得无奈一叹,抬手捋了捋胡须,再道:“既长郡主心意已决,老臣也不好再多劝说,但此去西夏,长郡主要与老臣约法三章!”
闻言,南羲眉心微蹙,不知道宁国公究竟要如何个约法三章,只觉心中隐隐不安。
但想到宁国公这人宁折不弯,刚强了一辈子,能说出来便已经是决定好了的事,只能见招拆招。
南羲颔首示意:“国公请讲。”
“第一,入了西夏但凡是大事,长郡主应与老臣商榷再做决定!”
“这是自然。”南羲颔首。
“其二,长郡主不可离老臣太远,到了西夏之后不可四下游之。”
宁国公虽知道南羲是个性子沉稳的姑娘,可终究是个十五岁的孩子,难免会起贪玩性子,万一出事,他这条老命也不好去泉下同她父亲交代。
这一条件,南羲自然也是应允的。
“其三,若是遇到险事,长郡主应当以保全自己为首要,不要顾老臣性命。”
话音落下,南羲不由得一愣,她抬眸看向宁国公,只见那一双平日里看她昏黄慈爱的眼睛,此时变得格外严厉,炯炯有神。
前面的她都能应下,唯独此不可。
但她知晓,她若不应,宁国公是不会让她去西夏的。
沉默了良久后,她郑重的点了点头,艰难的启声应:“好。”
宁国公哪里看不透南羲的心思?能这么快答应,不过是哄他这个老家伙开心罢了。
想到这里,他沉着一张脸,拱手作揖:“臣斗胆请长郡主以过世老洛阳王起誓!”
南羲从容抬起手来对天起誓:“我愿以我父亲起誓,若有违背,南羲永生永世入不得宗庙。”
她从不信什么誓言,更不信鬼神,誓言这种东西防君子而不防小人。
此誓言违背,她当一回小人,父亲也不会怪她。
“好,好。”
宁国公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心中的一口气,他老了,眼睛也不中用了,已经看不大清眼前的丫头什么样子。
但他记得老洛阳王妃小时候的模样,进宫时,时常遇见那孩子,想来大抵是一样的。
如此小的年纪,已有这番大的作为心性,实属不易。
一想到如今的大南对待一小国需要用还未及笄的公主和亲,需要一个女娃娃出使,他都感到失望愤恨。
先帝做下和亲这个决定,实在是糊涂,若是没有先帝承诺,大可以向西夏补粮赔罪,何至于如此?
宁国公被侍从扶着离开,行露也提醒道:“郡主,时辰到了。”
“嗯。”
她再次看了苏辞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苏辞那双冷冽如高岭之花的一双眼,看向她时有了些许柔光。
她道:“保重。”
“长郡主保重。”
苏辞拱手长揖,为她送行。
踏上了马车,她还紧紧抓着行露的手。
随着车轮转动,马车也有了轻微摇晃。
“郡主,奴婢也不知此去是福是祸,但郡主在何处,奴婢便在何处。”行露脸色格外坚定,她要永远陪着郡主,生死无悔。
南羲缓缓看向那被风掀起的帷幔,外头光景一开一合,挡着悠远而绵长的目光。
她道:“是福是祸,都不该顺应天命。”
经过两天时日,使团已抵达西夏国境。
西夏斥候骑着快马,举着旗帜飞奔向西夏接使的大将军。
“报―――!大南使团已进入西夏国境,距此百里!”
“百里,快了。”
说话的人身披铠甲,身材魁梧,面相雄厚,乃是西夏大将军闫无景。
身边的女副将魏菱花听后颔首:“将军,属下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大南使团一来,我西夏士兵大扬国威!吓破他们的胆。”
闫无景听闻这话,顶着呼呼寒风眯着眼看向身后,众将皆骑马而行,大批的士兵严阵以待,瞧着的确雄武。
“听闻那大南出使的使臣一老一少,宁国公有八十高龄,长郡主才十五及笄,宁国公等辈属下不知其谁,但这长郡主乃是洛阳王的女儿!”
魏菱花一提起洛阳王这个人,心中便起了惧意。
“洛阳王的女儿?”闫无景不由得皱眉,眸光也随着凝重了起来,先前他倒是不知道这之中有洛阳王的儿女。
“哼!都说虎父无犬子,本将军倒是要看看当年打遍西域三十六国的洛阳王之女,是丢了父亲颜面,还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魏菱花闻言不免失笑:“将军怕是要失望了。”
“哦?何出此言?”
“末将听闻这大南长郡主是个闺阁柔弱女子,养在京城多年早就养废了,如今只怕提不起刀剑,无法像她父亲那样上战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