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年这个时候才算是安静了下来,他这也是难得的出现了一次激动。
他从小没有家,也不知道家是一个什么样子。
哪怕是一次又一次的进入不同的世界,他都没有办法让自己拥有家的感觉。
他无法理解那些人为什么明明有一个家却又要破坏掉它。
或许就连陈光年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曾经他也有这么一次机会。
是他自己将这个机会远远的推了出去,为了他自己,为了他心中的那个想法。
也或许,是他心中不想回忆这件事情,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又有谁知道呢。
只不过当张哥看着这个向来沉稳的年轻人在这个问题上如此表现,如此暴躁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
在他眼中,陈光年也是一个可怜人。
在那件事情出现之后他就查了陈光年的底,不得不说他看着就不是那么的干净,也有很多的问题。
但这些东西不足以让他将陈光年带走,亦或者是对他做些什么。
可也就是这些事情让他对陈光年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可怜,是真正的可怜。
一个人从小没爹没妈没亲人,活到现在如果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他这个世界曾经给了他希望,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拿走。
如今的陈光年到底是在做什么,到底是在干什么,张哥其实并不是特别的在意,他也没有发现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
他只是觉得,这样的一个人,他不应该做这些事情。
一群人沉默着将烟抽完,然后杨头看着张哥和陈光年他们轻笑了一声。
“这几天你们就现在这里待着吧,放心检测不是什么大问题,几天就能够出结果。
到时候我给你们送行。
至于那两个姑娘的事情,后面的事情我们会俩解决,查清楚这件事情的你放心。”
杨头的话里面包含了很多意思,但是最终谁也没有点破,便是正义感很强的张哥也是如此。
毕竟,现在是人家的地盘,非要和人家争一个对错出来,这不是二傻子才干的事情么?
他们手里有足够的证据,到时候如果有问题,他们自然会申请廷尉总府去决断,何必非要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这正义也不是这么来的。
就在三个人回到旅馆,然后并没有再开多余的房间,张哥在没有确定这两个人彻底的没有问题之前一直摁着陈光年和二哥两个人。
生怕他们两个跑了个球球的。
对此两个人也没有什么意见,直到有一天电话打来。
“检测出来了,秋韵认罪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电话的另一头,杨头的声音传了过来,但是敏锐的张哥还是听出来了问题。
很严重的问题。
“怎么,出什么事情了?”
“秋韵可能不行了,在看守所自杀了,现在一团糟,人还在抢救,但是活下来的可能性并是很大了已经。”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张哥沉默了。
杀人犯,他不应该同情。
但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他也不能不去同情。
最重要的是,在昨天陈光年和二哥录口供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记录。
除了这一次案子之外,还有一些撤销的记录,那就是家暴,逃离,甚至是...拐卖!
已经经历了一次事情的张哥,当然不会觉得这就如同那些“村民”们所说的那样,她是脑子有些什么疯病。
这个女人的身上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常年处理这些事情的张哥自然十分的清楚。
最后得到这么一个结果,如果她活着,她一定会受到批判。
可现在她即将死了,张哥也只能叹息一声。
同时,陈光年和二哥也听到了这些话,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了不同的看法。
二哥只是无奈的耸了耸肩,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问题。
可陈光年却是不同,他的神情有些难受,虽然他知道这件事情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就要走了,去医院看看吧,就当看看那个...哈哈...”
陈光年故作轻松的说着话,但是这模样两个人是谁也糊弄不了的。
不过却也没有人反对这件事情。
“走吧,去看看也是好的。”二哥虽然不知道陈光年到底发什么神经,但是两个人毕竟现在也算是同盟,该帮一把就帮一把。
张哥看着两个人,最后沉默了少许之后也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小镇里面就一个靠谱的医院,去哪里都不需要猜测,而凭借着张哥的证件他们也很容易看到了那正在重症监护室里面的女人。
虽然插着各种管子,还有几个护士一直看着,但是几个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了。
整个人都已经昏迷不醒了起来。
几个人也只能隔着那玻璃看着这一幕,最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光年突然感觉嘴巴很痒,想要抽烟,抽很多的烟。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在这里面躺着的女人,他看到的还有这个女人的魂魄,或者说即将成为鬼魂的魂魄。
那个女人如今正是满脸的轻松,是真的那种轻松。
或许是因为陈光年的目光方向与众不同,让她注意到了这边,随着她的飘荡,陈光年也找了个理由去外面抽一根烟。
“你能看见..”
“说吧,时间不多,还有什么没完的愿望?”陈光年点烟,低头说话,“机会就只有这一次,杀人放火的就算了,不干!”
“该杀的就已经杀了,没什么需要小哥儿做得了,只不过是想要摆脱小哥儿另一件事情。
或者,这是一个故事...
十年前,我因为家里太穷所以就辍学准备去南方打工,他们说南方有很多工厂不需要文凭,甚至年龄也不是很看重。
有人会帮我把年龄改一改,把名字改一下,然后就可以进入厂子里面。
每个月能挣到两千块钱。
那时候我家里一年也才三千多,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的很开心,感觉就算是不上学也是特别不好的事情。
但是厂子里面真的很累,而且第一天我的所有证件都被带走了,想要离开就会丢掉所有的工资。
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太累了。
终于我坚持不住了,然后就有了另一个故事。
有人告诉我,有一个不累,还有钱拿的工作,但是在另一个城市。
他们给了我钱,让我寄回家,给了我新的证件带我离开了那个工厂,那个城市。
然后....就被卖到了这里。
呵,那一路上我还以为她给我好吃好喝是遇到了好人,谁知道在睡醒了之后就到了那个村子。
然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我试过很多次,我想要逃走,我想要离开,我想要逃回家里,我想要...算了,不重要了。
每一次被抓回去之后都是一顿暴打,每一次都是被打得遍体鳞伤。
再之后,我怀孕了,就算是怀孕了我也想逃跑,不过那个时候他不敢打我了,但是他会折磨我。
总之,他有很多办法让我生不如死。
我想过自杀,但是他把我绑起来,然后敲碎了我的牙,然后给我灌汤,让我活下去。
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这一次我再也没办法了。
呵....我怀孕了五次,生下来三个孩子。
前两个都是男孩儿,他很开心,他觉得给自己家传宗接代了,而最后一次的时候,我的身体真的不行了,很虚弱。
为了保住最后一次的孩子,他很努力,杀了家里的老母鸡,借了钱给我养胎。
还出乎意料的带着我去了医院,给我拿了药。
我知道,他想再要一个孩子出来,或者说想再要一个男孩儿。
可是这一次我没有如了他的愿,他花了好多的钱,但是最后我还是难产。
送到医院的时候只能是剖腹产了,而且还是一个女孩儿。
呵呵,你知道我看到他那晦气的脸色的时候,我多么的开心么?
但是当我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我更加的开心。
那是我最用心的一个孩子,为了她,我大出血,差点丧命,而且以后也不能生了。
但是我不后悔,我发誓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个孩子,还给她取了名字叫做秋艳。
我不管那个男人怎么称呼她,我就要叫她秋艳。
其他的孩子从我身上离开的时候就被抱走了,除了喂奶的时候不让我碰。
只有这个孩子,我是一点一点带大的。
我醒过来的当天就被他带了回去,我疼的浑身冷汗,但是我不后悔。
我动一下都疼,但是要干活我不后悔。
我吃饭睡觉都陪着那个孩子,我觉得她就是我的希望。
我不能生了,他甚至都懒得碰我,看到了我们母女两个他就烦。
从那开始,他开始喝酒玩牌,比之前还要严重。
对我也是稍有不顺就拳打脚踢,但是我都忍了。
只要我的孩子好,只要我的孩子能够好好的活下去,我什么都不害怕。
但是...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我为了这件事情我拼命的讨好他,讨好他们家。
可是没有用。
女孩子啊,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是赔钱货。
呵呵...你知道这又多么可笑么,他们花钱从外面买了女人,但是他们对自己的女儿叫做赔钱货。
可是赔钱货又能如何,我在乎,我愿意,我就是要养大她。
我抱着她,我们拍了第一张全家福。
当时我就暗暗发誓,我要一辈子对这个孩子好,我要等她长大了,送她上学,给她做漂亮的衣服和鞋子。
然后亲眼看着她走出这个混账的村子,去走向她自己的世界,让她真正的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我...我做梦都在想这件事情。
可是...可是...我梦醒的时候,她不见了。
我疯了一眼的去找她,家里没有,村子里面没有,哪里都没有。
我跪下来求他,求他告诉我孩子去了哪里,他不肯说。
我求他的家人,我求这个村子里面的人,我求遍了这个村子里面所有的人。
可是没有用,所有人都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他们谁也不肯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直到大宝看到我那个模样之后,悄悄的告诉我。
他爸爸把妹妹抱走了,交给了一个老女人,然后换来了...喝酒钱!”
说道这里的时候,陈光年的烟已经烫到了他的嘴,但是看着那一张充满了悲伤的脸,那是绝望和死寂的脸。
他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疼痛。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心了,我还是每天给他们干活,忍受着他们的辱骂和羞辱。
甚至不会发出任何的惨叫和声音。
我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杀了他。
一定要杀了他,让他痛苦的死去。”
“你成功了。”陈光年吐掉嘴里的烟蒂,再次掏出来一根烟,却不知道该不该扔到自己的嘴里。
“对啊,我成功了,我杀了他。”女人再次变成了之前的模样,但是这一次她给陈光年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
“可我找不回来我的妮妮了,她再也回不到我的身边了。
我不知道她会面临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她的未来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没有我在身边,那些人会不会好好照顾她。
她,才刚刚会喊妈妈....她就这么离开....”
“需要我做什么,帮你找到她,带她回来看...”
“不要!”女人突然惊恐起来,“不要,不要让她知道我。”
“....”
“不要让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杀了自己的父亲,不要这样。
如果...如果她运气好有了好人家,就让她这么过去吧,过自己的新生活。
如果...如果她过得不好,如果你可以,帮帮她。
我在下面,一定会为你祈福,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但是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当牛做马的报答你。
谢谢了。”
看着朝着自己鞠躬的女人,然后慢慢的化成了一缕青烟,最后消散在了自己的面前。
陈光年不知道她的未来是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到他。
“嘿小子,走了!”这时候张哥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都结束了!”
“结束了么...”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