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染？醒了？”
天光有些刺眼，照得她眉心很痛。
云染染眯了几次眼睛都未全然睁开，她抬手遮了遮光，这才慢慢适应过来。
定睛一看，那床幔、窗沿等等，均都十分古朴精致，整间房屋的陈设，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模样。
这是……落云门啊。
“师姐！你醒啦！”
又是一声叫唤，云城那小子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落云门弟子服，冒冒失失地就从寝殿外跑了进来。
他手中还端着一碗汤药，因跑得太急，险些还洒出来了些。
见云染染看向他，云城颇为不好意思地一笑，伸手抓了抓头，蹲下身子凑在她的床榻边，没好气地挤了挤刚刚唤她的那个人。
“你过去些！我喂师姐喝药呢！”
“我在这里，有你小子什么事？”
那个声音又在身侧响起，张狂不羁，意气风发。
云染染侧目，逆着光望去。
阳光照映之下，还是那个俊朗的轮廓，从下往上看去，是棱角分明的下颌，碎发在鬓角和额间细碎地散着，给过于冷峻的一张脸勾勒出了一丝柔情。
而再往上，是束得高高的一条马尾，随着那个轮廓的动静时而荡起，时而安安静静栖在他肩上，怎样都洋溢着一股少年英气。
那马尾是由一条嵌着白玉的灰底镶金丝发带束着的，云染染认得出来，是她在安平镇的小贩那儿买来送陆安的。
陆安。
与此同时，那个轮廓里的人动了动，挺翘的鼻尖破开阴影，陆安含笑的眉眼从阳光之下透了出来。
“染染，来，起来，我喂你喝药。”
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极为温柔，轻得不能再轻地将云染染搀起靠在床沿上，然后瞪眼抢过云城手里的那碗汤药，舀了一勺后细细放在唇边吹凉。
吹了好几道之后，又用汤碗悬空托着，送到了云染染的嘴边。
“啊，喝药，一会儿该凉了。”
像是哄小孩儿一般，陆安将汤勺递到云染染的唇边，能容纳下一整个星河的深邃眼眸耐心地看着她，薄唇微张，发出“啊”的声音，细细哄她。
云染染的眸子动了动，只盯着陆安，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陆安见云染染还在发愣，放下盛药的碗，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两颗方糖，一颗托在掌心里，一颗捏在了修长的指尖。
“这么大的人了，喝药还怕苦？”他用食指的指节轻轻刮了刮云染染的鼻头，“乖，喝了这一口，这颗糖给你吃。”
云染染心跳停了一瞬，微微张口。
“陆安……”
“咦？染染已经醒了么？你们怎么都不差人来说一声，可叫我们忧心。”
云染染还未同陆安说话，寝殿门口又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急忙侧目望去，来人果然是陆轻璃。
陆轻璃也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绣白木莲花薄纱长裙，她自殿外进来，腰间还是配着柄竹剑，剑身微微泛着绿色的幽光，将她衬得又清冷又飒气。
可她的面上却满是温柔和关切的神色，一对凤目微弯，连双目上的眉峰都看起来不那么凌厉了。
“可好些了？吃药了么？”
云染染还在愣神，陆轻璃三步两步便走到了床榻边，云城起身为她让了个位置。
她用手背贴了贴云染染的额头，又翻手为云染染搭脉，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
“无妨了。”
说着，她又侧目佯怒瞪了陆安一眼，“怎地还不给染染喂药？一会儿药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师姐，可不怪我。”
陆安撇撇嘴，晃了晃手里的汤勺和方糖，颇有些委屈的意味。
他又看向云染染，一副“你再不喝药我可就要挨骂了”的样子，委屈得就像一只快要被主人丢弃的大狗。
云染染蹙了蹙眉。
陆轻璃以为云染染和陆安闹了别扭，伸手握住云染染的，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云染染不由哆嗦了一下。
“染染，乖乖喝药，你好起来，我才好向你小师叔交代啊。”
“小师叔……”
听得陆轻璃提起陆庐舟，云染染瞪大了眼。
是啊，陆庐舟呢，陆庐舟去哪儿了？
“陆师姐，小师叔呢？小师叔去哪儿了？！”
她也不知为何，心底骤然生出一股紧张的情绪，翻手激动地握住陆轻璃，迫切地问道。
可陆轻璃莞尔一笑，抽出手，轻轻在云染染的手背上拍了两下。
“师父？师父他一会儿就来看你了，怎么了？”
她的话音未落，寝殿门口又传来一声呼唤。
“染染。”
陆轻璃笑意更浓，立时回头望了过去。
那声音，是陆庐舟的！
云染染也直起了身子向前看去，可忽然间，窗外的阳光好似被浓云遮挡，天色黯下，云染染眯了眯眼。
“染染。”
陆庐舟大步跨进寝殿出现在几人眼前。
他还是一身白衣，气度非凡。
一张谪仙儿似的脸庞上是熟悉的淡漠神情，他远远看着云染染，眼眸一动不动，那眼神却让云染染自心底里开始发怵。
突然，陆庐舟那一双星目蓦地变黑，鲜红色的血水从中流出，“啪”地一声，滴在了他的白衣之上。
自那一滴血为中心，陆庐舟的白衣刹时整个被染得通红，红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待在层层黑气，缭绕在他身周。
他就像是从血池里泡出来的一般。
“染染，你找我什么事。”
“是啊，染染，你找我们，什么事？”
云染染还未反应过来，身前的陆轻璃也骤然回头，她眼中的笑意不再，满脸都是崩溃而愤恨的神色，一道血泪径直从她的眼眶中流下。
“啊！”
陆轻璃狠狠捉住了云染染的手，她的指节泛白，将云染染抓得极紧，仿佛再一用力就会把她的手腕捏碎。
“说啊！你找我们！什么事！”
“陆师姐！”
云染染吓得惊叫，慌乱之间，她挥手打碎了一旁矮凳上放着的药碗，“哗啦”一声，陆安猛地推开陆轻璃，挡在了云染染身前。
“师姐你……呃！”
不等陆安说完，陆轻璃凭空变幻出一柄长剑，一剑刺穿了陆安的胸膛。
“去死吧！”
只是一瞬，长剑猛然抽出，溅出的血浇了云染染满头满脸，灼热的触感烫得她不住颤抖。
“染染……染染……”
陆安瞠目倒下，倒在了云染染的怀中，他伸着手，想要拭去云染染脸上的血迹，可他的生命流逝得太快太快，手还未触到云染染的脸颊，便已僵直得不能再动。
长臂重重地砸在了云染染的腿上，陆安瞠着双目，就这样死去了。
“陆安？陆安？陆安！”
一切变幻得太快，云染染根本无法接受，她紧紧抱着陆安的尸体摇晃着，可不管她再怎么摇怎么喊，陆安都再不会回应她。
“不，不、不！”
“陆安——”
-
“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