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为首的一行人,走近了之后方才见到适才哭喊的女子。
那邵老大见有两个地痞强拖着自己女儿的手,连忙冲了出去。
吴老狗被那邵老大的举动吓的不轻,误以为这老不死的要和自己拼命,却谁想这邵老大抱着自己的腿哭上了。
“吴老爷,您这是作甚呀?”
吴老狗狠狠的把邵老大踢到一旁,他道:“收租!”
“收租?您前两天不才收过么?不是说好的夏收之后才交下一次么?”邵老大哭道,“这……这娇娘这孩子还小,不懂事,哪儿得罪了您,还请您手下留情,夏收之后我们一定把所有的粮食都交上去!”
佃户收成之后会交给地主大约七成,自己则留下三成吃喝,若是赶上哪年收成不好,余下的日子将过的很是吃紧。
别看佃户留下了三成,但是这些黑心的地主什么事都能想出来,在上交的时候他们仿照官府收税时的“淋尖踢斛”,狠狠的在粮食上踹上一脚,名曰运输损耗。
踹了一脚之后,粮食便不够七成,没办法,佃户只有继续添粮,直到七成为止。所以佃户们实际留下的只有二成左右。
现在邵老大竟然说要把夏收的所有收成上交,那么也就意味着余下的日子自己根本没有粮食可用!
“前两天?你不提还好,你家粮食里面全是水,我来收粮,你家这小娘子竟然不给,好么,那就肉偿也是一样的!”吴老狗笑道:“小娘子我今日带走了,多给你一亩地种着,这买卖可划算着呢!”
“你这小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邵老大来到地痞身旁就给自己女儿一巴掌,“吴老爷要粮食怎能没有?这邻里邻居的,借个便罢了!”
“对对!”邵老大这话说完,他四周的村民们皆都附和。
邵老大看着那哭泣的女儿,心中很不是滋味,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谁敢借?”吴老狗双目突然凌厉起来,他眼神在村民中游走,所到之处,所有的村民都低下了头,再也不敢吭声。
“我敢!”朱寿早已经怒火喷张了,他越过人群,来到了吴老狗身前,他身后的刘公则是一步不离的跟着朱寿。
吴老狗被吓了一惊,待看清来的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顿时放下了心,他打量了一下朱寿,然后轻蔑的道:“哪里来的半拉子?闲人的事最好莫要操心,告诉你,我们家老爷可是钱塘县有名的商人,房沐房老爷!”
吴老狗看着朱寿穿的是锦服,定不是寻常农家人,所以事先便亮出了底牌。
“商人?我到以为是官人?原来耳朵没有听错!”朱寿道:“人家都答应给你租子了,你还要强抢民女么?”
“佃户是和我们房家签了契约的,怎么处置,我房家有权,就算是官府来了,也管不到吧?”吴老狗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嘴皮子可是顺溜的很。
“可签的不是卖身契!”朱寿怒道:“还有王法么?《大诰》是不是没读过?”
明朝是个及其有趣的王朝,太祖打下江山之后,中期贪赃枉法、豪强兼并、脱避粮差日趋严重,乱世重典,朱元璋命人编制《御制大诰》,昭告天下,将所有的案例编制在此书中,相当于一本案例版本的《大明律令》,并且作为科贡的出题内容。
在太祖时期,若是有犯罪,但凡有这本书的,可以罪减一等,但若是没有,便罪加一等。
不过这都是一两百年的事了,现在若不是读书人需要考科考,谁家还看这《大诰》?
“什么大搞小玩的?”吴老狗说道:“老子没读过大搞,但是现在就要搞!这是我房家的事,小子,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你……”朱寿怒火中烧:“大明王朝竟会出了你们这种败类!”
“哟哟,装大尾巴狼是么?英雄救美又没了胆子是么?”吴老狗算是看出这小子的来路了,定然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家,不然被自己言语激成这般,早该亮出了身份,他带着嘲笑的脸色道:“给我搞搞这小子!我让你“大搞”!”
陈瑀摇了摇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见了吴老狗笑道:“吴叔,这是怎么了?我这位朋友怎么得罪您了?”
“哎哟哟,我当个是谁家的呢?原来是陈大公子啊?难怪这小子这般没了教养!”吴老狗愈加的讽刺道。
陈家的发家也是依附于房家,况且这陈瑀便相当于房家的赘婿,他吴老狗是房家的大管家,自然也没有将陈瑀看在眼中,就连他老爹陈大富都不放在眼中,何况陈瑀?
“刘瑾,你去给我把锦衣卫调过来!”朱寿怒不可歇,他低声的对一旁那个刘公说道。
“殿下,咱们可是偷偷出来的,京师那边可还在满世界找咱们呢,哪儿敢调动锦衣卫啊!”刘公苦着脸,无奈的道。
“欺人太甚!好,等着瞧!”朱寿最终还是将怒气押了下去。
陈瑀笑了笑,慢悠悠的道:“吴叔,您这是收租还是收人?您没读过《大诰》却不要紧的,因为这是太祖爷定下的律法,我想咱们李县太爷应该知道何为《大诰》?若是知晓了您对太祖爷这般的不尊敬,这……可要连累了房家哦。”
“我也就是提醒您一下,若是被这些村民们将您的话告知了他人,您说?难免不有几个红眼的嫉妒您房家的家业,恨不得垮了您呢?小侄若说的不对,吴叔也别见怪,这人您可以继续带走!”陈瑀仍旧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你?姓陈的,你要帮了这批刁民不成?别忘了你的身份!”吴老狗狠狠的对陈瑀说道。
不过陈瑀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他在吴老狗耳边小声的道:“哦,忘了告诉您了,适才您说没教养的那位?南直隶那边可带着官身呢!”
吴老狗听了之后面色一黯,连忙换了一副和蔼的笑容亲切的道:“各位乡亲,你们看看这都啥事,带着闺女儿去置办几件新衣服怎么弄成这般了,这个……你们两个还不松开?闺女儿不愿去,给点钱不就好了嘛!”
“这……什么给钱?谁给钱?”那两个地痞一脸茫然的问道。
“你!赶快给我掏出点给这娘子!”吴老狗气道。
那两个地痞仍旧一脸茫然,等到吴老狗一脚把其中一个踢飞老远之后,另一个才不情愿的掏出点碎银子丢给了那女娃子。
这都他娘的办的啥事?吴老大不是疯了吧?难不成这陈瑀是妖怪?在吴老大面前嘀咕几句就迷了心智?
那吴老狗见地痞给钱之后,又笑眯眯的来到朱寿身旁,谁知那朱寿却被刘公紧紧的护在身后。
吴老狗见状笑道:“这个……误会,误会啊,小公子,您看看这事办的,都是我的错,县城中有家酒楼不错,我这便去置办一桌,您消消气哈。”
“哼……滚,日后若是在让我见了今日的情况,走着瞧!”朱寿道。
“是是……”吴老狗立刻带着身旁两个地痞离开了,那卑躬屈膝的样子,让许多村民看了暗中都在呕吐。
欺软怕硬的东西!
“谢谢陈公子,还有这位小公子了!”那邵老大脸色不怎么好,他略带着苦涩的对陈瑀三人道,说着便要下跪,却被朱寿扶了起来。
朱寿道:“应该的,这种目无法纪的劣商,迟早要点颜色见见。”
事儿解决了,三人便离开了,朱寿很是开心,半路上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对的地方,他问陈瑀道:“对了陈瑀,刚刚我们明明已经给村民们解决了问题,为何那邵老大爷道谢的时候却是在苦着脸啊?”
刚刚朱寿直顾着高兴了,还真没想这些细节,现在越是回想起来越是不对。
陈瑀道:“对于我们来说,或许我们是做了一件好事,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做的未必是好事。”
“什么呀?我都快糊涂了,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怎么还有似是而非的呢?”朱寿疑惑的问道,“你看那邵老大多好,还得了一点儿银钱。”
“如果我们猜错,那银子他们万万不敢要,说不定还要去给那吴老狗送点儿钱。”陈瑀回头看了看邵家圩,眼中带着一丝无奈。
“事情处理的有问题!”陈瑀一脸的自责:“这是我考虑不周了,那吴老狗知晓了你是官家,自然会给你面子,可是我们毕竟不长和吴老狗接触,那些佃户就不同了,他们的生计都仰仗着吴老狗,你说他们如何敢要吴老狗的钱?”
朱寿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却是这个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的无奈!看来还是要有权力好点,若是今日我换了平常人,还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那我们这岂不是害了那邵老大的一家?”
“算是吧,可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嘛,这种事在大明王朝遍地皆是,又能变得了什么呢?”陈瑀叹道。
就在朱寿看到陈瑀一脸落寞的同时,陈瑀的眼中突然射出一道精光,他道:“所以我会尽我可能的去改变一些东西!”
陈瑀这话说完之后,朱寿身后的刘公眼中也是泛发出一抹精光,心中暗暗发誓,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