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外，凤凕紧紧的握着拳头。
他一直以为，她是生在皇室身不由己，所以才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没想到，竟是被人生生逼成了这样。
身后，玖兰肆眼中是和他如出一辙的心疼。
那种原本的生活被打破，信念被碾成碎片，一定要活得不像自己的痛，他最能感同身受。
只是，她是女人，应该比他还要痛几分。
镜中的一切还在继续。
自从那天之后，慕千泠就学会了反抗。
不让千泽亲近，不会陪着他坐在黑暗里，更不会任他摆布。
他想杀人，那就随他杀。
杀的人再多又怎么样，别人的死活，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眼中只有自己的命。
十年，整整十年。
无尽的任务，无数的尸体。
千泠两个字，成了杀手界的神话。
又一次完成任务，慕千泠把枪放到男人面前，笑着说出十二年前最想说的话。
“我要离开。”
当年救她的恩情，这么多年，她应该还清了。
“你还是选择走。”
千泽拿起她的枪，在手中轻轻擦拭着。
“杀了我，就放你离开。”
说着，把枪递到她手中，从座椅上起身。
慕千泠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随即毫不犹豫的举起枪，“你以为我不敢吗？”
“你敢。”
千泽握住她放在扳机上的手指，“死在你手里，是我的荣幸。”
一语落下，微微用力，枪声骤然响起。
“怎么了？”
回头看了一眼嵌在墙壁中的子弹，千泽口中溢出一声轻笑，“千泠，你舍不得我？”
慕千泠看着他嘴角多年不曾变过的笑，拿着枪的手微微颤抖着。
这世上，他是唯一一个与她有联系的人。
十二年的相处，就算再恨，也不能否认，除了最初的两年，之后她再怎么惹怒他，他也从未动过她一根头发。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纵容。
见她许久没出声，千泽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了几分。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现在不杀我，过了今天，就算打断你的腿，我也会把你困在身边，一辈子。”
“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是她，明明那时只是第一次见面。
不是爱情，不是亲情，换作其他人，也可以被培养的和她一样。
她也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为什么一定非她不可。
“因为……”
千泽盯着她的眼睛，眸中泛起一缕诡异的光芒，“我们本就该在一起，以后你会明白的。”
“没有以后了。”
慕千泠决绝的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就算他不放，她也一样可以闯出去。
十年的时间，他从未限制过她任何事，足够让她做好离开的准备。
刚刚走出几步，肩膀上便多出一只大手。
“不杀我，你走不出去。”
“别逼我。”
慕千泠的眼神冷了几分，抓住肩膀上的手就是一个熟练的过肩摔。
“我教你的第一招。”
千泽动作麻利的躲开，“当时学这一招，你用了两天。”
“别跟我说这些！”
听他提到过去，慕千泠的声音有些激动。
过去的那个她，十年前就死了，和所有人一起，死在那个场地里。
手中的枪，毫不犹豫的瞄准了面前的男人。
“我知道你舍不得。”
千泽迎着她的枪往前走，脚步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响亮。
一步一步，让慕千泠的手不断收紧。
“你错了，我舍得。”
扳机扣动的瞬间，千泽不躲不闪，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
“你果然还是这么选。”
子弹没入眉心，高大的身影缓缓倒下，慕千泠站在原地，手中的枪无意识的滑落。
他不躲，他怎么会不躲……
没有任何血迹的尸体，化作缕缕黑烟，没入她的眉心。
疼，头疼的仿佛要裂开了。
慕千泠蹲下身，紧紧的捂着头，一些熟悉的记忆缓缓在脑海中浮现。
绝殇，师兄，凤凕，玖兰肆……
一张张熟悉的脸在眼前闪过。
“凤凕，凤凕……”
这些事早就过去了，她现在有凤凕。
镜外的凤凕脚步微动，玖兰肆赶紧拉住他。
“早晚都要经历的，谁都不能替她承受。”
想得到浮生镜的认可，至少要过了前世和今生两关。
现在前世的那一关已经过了，暗之力也吸收了一半，只要闯过今生，一切就都结束了。
凤凕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并不是要进去，只是看她这么痛苦，本能的往前迈了一步。
她该走的路，他不会干预。
镜内，慕千泠蜷缩在地上，忍着那撕心裂肺的疼，接受了来到遥风大陆之后的记忆。
等到疼痛散去，从地上起身，眼神恢复清明的瞬间，周围的景物迅速变幻。
熟悉的宫殿，熟悉的房间，竟是回到了凤仪宫。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整个宫殿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千泠，我带你离开。”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绝殇一身黑衣，脚下尽是血污，缓缓朝她走来。
慕千泠缓缓转身，门外，一地的尸体，血流成河。
“千泠。”
腰间突然多了一只大手，凤凕把她搂在怀里，充满杀气的眼神与绝殇对视。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一黑一白两股灵力瞬间对上，整个凤仪宫尽数坍塌。
慕千泠看着空中缠斗在一起的两个男人，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千泠，来帮我。”
凤凕突然朝着她喊了一句。
不对，凤凕不可能说出这句话。
慕千泠紧紧的皱着眉，这里是幻境，一定是幻境。
闭上眼，不再去看周围的景物，想要守住心神。
可耳边一直都是凤凕的声音。
凤凕受伤了，需要她帮忙。
这是幻境，不能帮。
不对，凤凕受伤了，谁都不能伤凤凕，谁都不可以。
脑海中有两个声音不停的争吵，丝丝缕缕的黑气缓缓将她萦绕其中。
“凤凕，不能伤凤凕……”
慕千泠猛地睁开眼，眼中尽是诡异的幽黑。
软剑出现在手中，朝着空中还在跟凤凕打斗的黑色身影刺去。
“噗……”
剑尖刺入胸口，绝殇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喷出一口鲜血。
温热的鲜血落在脸上，慕千泠眼中的幽黑瞬间散去。
“绝殇！”
周围的场景早已变成一片黑暗，什么凤凕什么凤仪宫，统统不知所踪。
慕千泠抱着绝殇，整个人都是僵住的。
“千……千泠，现在，不会再有人让你为难了。”
绝殇微微扯了扯嘴角，“死在你手里，是我的……荣幸。”
伸到一半的手，猛地落下。
感觉着怀里的人没了气息，慕千泠就那么愣愣的看着他。
哪还想得到什么幻境，脑海里全都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死在你手里，是我的荣幸。
千泽，绝殇，她亲手杀了他们。
“不，不会的，一定可以救的。”
慕千泠抱着绝殇起身，口中不停的呢喃着，宛若疯魔。
“可以救的，中州，我带你去中州，中州一定有人可以救你。”
眼看着她朝着黑暗走去，镜外的凤凕和玖兰肆脸色大变。
“千泠！”
“小泠儿，你别往前走了，回来啊！”
任由两人怎么喊，被暗之力催生出心魔的人都听不到。
一心只想着救绝殇，把他送回中州。
“这么走下去，一旦融入黑暗，小泠儿就再也出不来了。”
玖兰肆急的不行，奈何自己进不去浮生镜，只能继续喊。
“小泠儿，小……凤凕！”
身边的人突然冲进了镜中，整个宫殿迅速开始坍塌，镜面也开始出现裂痕。
镜内，慕千泠抱着绝殇，脚步急切的往前走，突然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肩膀，用力向后扯去。
“千泠，你先离开。”
镜中的世界开始坍塌，凤凕来不及多说，一掌打在她的肩膀，将她推出浮生镜，手中的灵力对上镜中那无尽的黑暗。
慕千泠半个身子出了浮生镜，眼中瞬间恢复清明，一把拉住凤凕的手。
“一起走。”
凤凕回头看了一眼，微微勾了一下嘴角，“等我出去。”
说完，便挣脱开她的手，用力将她朝外推去。
“凤凕！凤凕！”
慕千泠一从镜中出来，一排排的镜子瞬间碎裂满地，只剩下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落在她的手中。
“凤凕……”
“小泠儿，先离开这里再说。”
宫殿彻底坍塌的瞬间，玖兰肆把她揽进怀里，用最快的速度带了出去。
即便是这样，玖兰肆的后背依旧被砸了一下。
冰系灵力建造的宫殿，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硬生生砸碎了他的结界，落在后背上。
“嗯……”
玖兰肆闷哼一声，强忍着压下到了喉间的鲜血，立刻去查看怀里的人的情况。
见她失魂落魄的盯着手中的浮生镜，赶紧出声。
“小泠儿，凤凕在里面没事，最多就是沉睡，损失点灵力，没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
慕千泠的手指抚摸着镜面，眼中满是懊恼。
“我又给凤凕惹祸了。”
说了要护着他，结果每次都是凤凕在救她。
“惹什么祸，你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本身就是契合暗之力的体质，容易被暗之力操控很正常。
经历了那么多，只是衍生出心魔，还没完全失去理智，没几个人能做到。
玖兰肆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说真的，我要是进去了，肯定早就……”
“你进不去。”
慕千泠幽幽的说了一句，把浮生镜收进空间里。
已经变成这样了，她说什么都没有用，赶紧把让凤凕出来才是正经事。
等他出来了，她再好好认错。
“我……”
玖兰肆一阵无语，他就是想安慰她一下，怎么这么不配合呢。
“你没有前世，也没有来生，浮生镜容不下你。”
慕千泠直直的盯着他，眼中带着满满的疑惑。
她现在基本算是浮生镜的主人了，虽然无法操控它，但是一些常识还是知道的。
进不去浮生镜的人，只有这一种可能。
玖兰肆眸光微敛，随即朝她无奈摊手，“血族的历代继承人都有可能这样，只不过我比较幸运。”
一听说跟血族有关，知道他有不想说的事，慕千泠也不再往下追问。
索性换了个话题。
“出去以后，我想去西州。”
“你要去西州？”
玖兰肆差点被她的话吓死，“小泠儿，凤凕真的没事，你不至于到西州去寻死吧？”
西州囚禁之地，那里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早先只是各族的罪人被囚禁在那里。
可后来人数越来越多，灵力越来越高，根本就困不住那些人。
好在，那些人打破了禁制，依旧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自己为西州立了规矩，成了完全靠着拳头说话的地方，几乎脱离了遥风大陆。
“你才要寻死，我去那里历练一下，变强以后放凤凕出来。”
凤凕说让她等，可是这一沉睡，说不定要多久。
她不想什么都不做的等着。
只要她变得足够强，得到浮生镜的认可，就可以操控浮生镜把他放出来。
等凤凕出来的时候，她一定好好护着他。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玖兰肆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咽下了所有的劝说。
“我跟你去西州。”
就算劝了也没用，他能做的，只有陪着她一起。
慕千泠微微愣了一下，“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帮凤凕看着点苍穹。”
西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可不想把他拉下水。
“苍穹哪有你重要，凤凕不在，我得帮他看好你。”
玖兰肆推着她往前走，“还有啊，你到了西州肯定要挨打，我去看看，高兴高兴。”
虽然知道他是好意，可最后一句话，听的慕千泠想揍他。
这妖孽嘴怎么就这么贱呢。
“出去再说吧，现在怎么出去？”
她还记得，来的时候经历的空间风暴，可是连凤凕都有些招架不住。
“这个……”
玖兰肆瞬间懵逼了。
那可是空间风暴，他现在弱了这么多，自己过去都难，怎么带着小泠儿？
“你别告诉我，只有等凤凕出来才能离开这里。”
见他没了动静，慕千泠心里拔凉拔凉的。
要真是那样的话，那可就悲剧了。
凤凕不出来，他们出不去。
她不出去，救不出来凤凕。
这特么就是个死循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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