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就是这个人。”
一张照片摆到了少女面前的玻璃桌上，她往那照片上扫了一眼，上面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着六十岁左右，正在一排麦克风下激情澎湃的演讲。
“杀了他，以后你就是N了。”
那个递照片过来的女人勾了勾唇，笑得有几分妩媚，见少女点头后，自己拿起喷壶去了阳台，给她刚买回来的风信子浇水。
姜凝那时候十四岁。
那是N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
为了让她取代她，成为新的N。
姜凝拿着这张照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个小时后，她知道了这个目标人物的关键信息。
姜韫涛，男，汉族，61岁，已婚有一子一女，夫妻感情和睦，是业界“神雕侠侣”，姜氏集团董事长，知名企业家、慈善家，守护天使基金会创始人……
姜凝入侵了姜氏集团内部系统，找到了他的行程安排。
9月6日，h市，皇嘉乐大礼堂，慈善晚宴。
鱼龙混杂，那就是她的动手时机。
姜凝并不是第一次杀人，早在她八岁时，N就已经让她手上有了人命。
只不过以前都只是训练，这一次是任务。
N教了她很多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姜凝这次选择了用药物，让这个本来就有心脏问题的人死于心肌梗死，一切都天衣无缝。
回到N身边时，那个人还在阳台给她的新宠儿风信子浇营养液。
“完成了？”N随口问了一句。
“嗯，我看着他死了才回来的。”
“心里有什么感觉吗？”N又问。
“没有。”
少女冰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N转头看了看她，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他让你成为N，这是你的命运，也是他的命运。”
“命运？”姜凝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说这些，听起来跟故弄玄虚一样。
“所谓命运，活着是运，死了是命。”
说这句话时，N看向姜凝的眼神中有几分悲悯。
姜凝却不想再跟她扯这些，只问她：“以后我是N，你是谁？”
“我？呵呵呵，谁知道呢，反正我……”
漫不经心的话似乎在渐渐远去，姜凝努力想听清楚她又说了什么，眼前的画面却陡然一转，变成了一处烂尾楼的地下室，地上积着污水，水面漂浮着许久之前工人们留下的饮料瓶子、盒饭泡沫、塑料袋。
空气中有腐败的气息，有脏水的恶臭，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姜凝走进这里时，被眼前的画面惊得许久没有动弹。
一个男人跪着被绑在了还未浇灌混凝土的钢筋笼上，日光透过没封顶排水口照进来，姜凝清楚地看见他耳朵、鼻子都被削去，眼睛的地方是两个血洞，那张开的嘴里也见不到舌头，只有一片血肉模糊。
而他上半身是赤裸的，肩膀处血流不止，因为被人用锋利的手术刀片去了几十片肉。
姜凝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极力稳住心神去辨认那张鲜血糊满了的脸，发现他是黑蛇的徒弟，代号银狐。
“你怎么来了？”
那个女人穿了一身医院常见的白大褂，只是上面血迹斑斑。她回过头看了姜凝一眼，把玩似地转了一圈手中的手术刀。
“他怎么了？”姜凝尽量若无其事地问出自己的疑问：“你这么对他会得罪黑蛇的。”
“哦，是吗？那就得罪吧。”
那个女人扬起唇，一脸不屑，一双媚眼笑得勾人，眼底却杀意肆虐。
她没有回答姜凝的话，继续转过身，一刀接一刀地往银狐身上割去。
薄薄的肉片混着鲜血滚落到脏污的水里，血腥味在这小小一方天地弥漫。
每割一刀，银狐就抖一下，那张开的嘴里若是还有舌头，只怕已经惨叫连连。
这是姜凝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直到一个时辰后，银狐气若游丝，在疼痛中麻木了。
虽然那个女人没有伤到他的要害，但他失血过多，姜凝知道他最多还能苟延残喘半个小时，绝无生还可能。
“N，他对你有那种想法。”
那个女人似乎也玩够了，收起了刀走到姜凝身边，望着那不成人样的银狐，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同时给她解惑：“他觊觎你的美色，想把你囚禁起来，连地方都找好了，道具也买齐全了，就差找机会给你下点迷药了。可惜不太聪明，被我发现了。”
姜凝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她，又听她轻嗤一声：“呵，不知死活，连我的人都敢动心思，还是这么恶心的心思！”
那把沾着血的手术刀递到了姜凝面前。
她说：“最后一刀，你来吧。”
姜凝没有犹豫，接过她手里的刀，手腕一动刀飞了出去，直直插入银狐的喉间，鲜血喷涌而出……
那红色在昏暗的地下室中显得格外刺眼，姜凝眨了下眼，下一秒，眼前的场景再度天翻地覆。
血腥味消失了，腐臭的脏水也不见了，她站在了一间密室内，手里不知何时捏了个小巧精致的木盒，而在她周围，一群黑衣人拿着枪全部瞄准了她。
“这就是叫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N吗？也不过如此啊。”
为首那人狞笑着，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践踏强者的快意。
“把国宝交出来，我留你一个全尸。”
姜凝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于是她选择让这些人陪她一起下地狱。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她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血色莲花，意识在一点点溃散，她知道自己在经历死亡。
“铮铮铮！”
死亡的最后关头她却听到一阵琴声。
琴声？
姜凝猛地睁开眼，南宫沐颜那含笑的声音混杂着琴声钻进她耳中：“醒了啊？”
原来是梦。
姜凝一时还未完全脱离梦境中的那种思绪，她定定地看着南宫沐颜，那个在地下室一身白大褂拿着手术刀虐杀银狐的人，此刻穿着一身翠绿襦裙笑意盈盈地拨弄琴弦，身上没有任何杀意和戾气。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南宫沐颜感到自己被姜凝目光灼灼地盯着，视线从琴弦上移开，看向她，却发现她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
“你做噩梦了？”南宫沐颜挑了下眉梢，有几分诧异。
姜凝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只手按到了她颈侧，片刻后，那人又道：“心率都一百四十四了，你这是梦见什么吓人的东西了？”
“梦见你了。”
姜凝随口回答一句，南宫沐颜面色一僵。
姜凝端起桌上的茶杯想喝口水压压惊，但茶杯刚到嘴边就被抢了过去。
“是冷的，孕晚期还是喝温水比较好。”
南宫沐颜把那杯水朝亭外泼了，扭头吩咐笑如把茶壶拿下去灌一壶热水来。
这一番动作下来，姜凝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心跳也慢慢恢复如常。
梦里的情景都是上一辈子发生的事了，她现在不是N，是姜凝，她嫁给了柳明安，怀了他的孩子，如今已经八个月了。
今天是柳明安、周翼和张舜三兄弟相约钓鱼，她在家无聊，就来周府找了南宫沐颜学琴，却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等一杯温度适宜的水递到手上，姜凝喝了半杯，期间南宫沐颜一直盯着她，一副要她为刚才的话给个说法的模样。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梦见了一些以前的事。”
姜凝不愿多说细节，因为她知道南宫沐颜也不想回忆那些事。
但她也不免在心里感慨命运的安排。南宫沐颜为了她杀了银狐，被黑蛇记恨，最后黑蛇设局，让她们二人死无全尸，但阴差阳错却把她们送到了这个世界，让她们做了一世平常人。
南宫沐颜点了点头，大概猜到了她梦里的内容，没有追问，只是以过来人的口气说了一句：“怀孕后身体激素是会发生很大变化的，确实容易胡思乱想。”
姜凝慢悠悠把一杯水喝完，又听到她问：“你还学吗？”
“不学了，我是真的没天赋。”姜凝很有自知之明。
南宫沐颜表示赞同：“确实，我教你教得心累。”
悠扬的琴声又在亭中响起，姜凝听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怎么还是《渔舟唱晚》？你就不能换个曲子吗？我一听这调子就想到天气预报。”
“你这人真烦！听曲儿又不给钱，还挑三拣四毛病多！”
南宫沐颜嘴上嫌弃着，到底还是惯着姜凝，指法一变，原本婉转悠闲的琴音霎时间变得激越振奋，气势磅礴，似乎在一瞬间就把人从莲田渔舟的江南水乡带到了杀意冲天的黄沙战场。
姜凝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这人换了个《兰陵王入阵曲》。
安静了一下午的肚子像是被这慷慨激昂的琴声吵醒，姜凝感到肚中那个小家伙在伸腿挥拳，一下下地不安分，不由得轻轻笑了声，低头状似自言自语：“你喜欢这个调子啊？以后该不会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吧？”
“说不准是个将军，上阵杀敌，封侯拜相，到时候光耀你们柳家的门楣呢。”南宫沐颜打趣道。
姜凝把手放到那隆起的腹部，眼中充满了希冀和慈爱：“我只愿它一世平安。”
一曲未完，姜凝发觉有人朝这边走来，她和南宫沐颜抬眼看去，原以为是钓鱼的三兄弟回来了，没想到来的是苏蕙，张舜的妻子，周翼五族之外的远房表姐。
在苏蕙身边，跟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儿，是张舜的大儿子，张皓之。
“表姐，快进来坐。”南宫沐颜热情地招呼一句。
因为她们丈夫的原因，这三个女人也常常相见，彼此相熟。姜凝和南宫沐颜就不多说了，苏蕙是个温婉娴静、善解人意的女子，比她们二人年纪都大，嫁人、生孩子也比她们早，面对她们总觉得自己是个姐姐。
苏蕙带着张皓之踏入亭中，姜凝已经给他们母子二人倒好了水。
“多谢柳婶婶！”张皓之嫩声嫩气地道谢。
“不用谢。”
姜凝冲他笑了笑。说来也奇怪，她以前不怎么喜欢跟小孩儿打交道，哪怕是刚怀孕那一阵，她一想到要当娘就心烦意乱。
可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孩子在她腹中慢慢成长，或许就是南宫沐颜说的激素原因吧，她心里滋生了一种名叫“母爱”的情感。
她开始期待孩子的降生，期待以后十多年养育它的过程，同时看见别家的小孩，只要是乖巧懂礼貌的，她都会心软上几分。
南宫沐颜有一双女儿，可惜才几个月，还会动不动哇哇大哭，姜凝选择避而远之。
张皓之快四岁了，就是姜凝心目中最标准的讨人喜欢的小孩儿。
姜凝见张皓之好奇地看着她的肚子，从桌上拿了块栗子糕递给他。
“刚才张舜找人给我传了个话，说他们三兄弟钓了好多鱼，让我来这里，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吃。这不？我就带着皓之来了。”苏蕙坐下后，看着这两个弟妹笑着解释一句来意。
“好啊好啊！”南宫沐颜把琴放到了栏杆处的坐台上，支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我老早就想吃烤鱼了，正好闲得无事，那我就亲自下厨吧。”
“那我也露一手，给弟妹煮个鱼片粥。”苏蕙跟着接话。
姜凝听着她们谈话，眼中浮现点点笑意，正想插一句，就听到张皓之笑嘻嘻地问她：“柳婶婶，这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现在还不知道。”姜凝认真回答说。
南宫沐颜逗小孩儿玩：“皓之，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张皓之思考了一下：“喜欢妹妹。”
三人都心知肚明，因为张舜第二个孩子也是儿子，小孩儿估计就是缺什么就想要什么。
南宫沐颜又明知故问：“为什么喜欢妹妹？”
小孩儿一本正经地答道：“因为柳婶婶长得好看，她生的妹妹肯定是大美人！”
“哈哈哈……”童言童语，天真无忌，三人被逗得笑了起来。
不多时，那钓鱼的三人提着桶回来了。
南宫沐颜和苏蕙一人一边扶着姜凝走过去一看，只见桶里好几条大鱼，还有一只乌龟。
柳明安放下鱼竿过来接了手扶着人，姜凝瞥了一眼那鱼竿上的线，有些奇怪，遂低声询问：“这种线能钓到这么大的鱼吗？”
感觉钓到了也拉不上来，应该会被扯断。
柳明安看了看正在和各自妻子说话的两位兄长，凑到姜凝耳边把内情抖了个干净：“鱼是周兄在菜市场买的，我们钓了一下午，只上来一只乌龟。”
姜凝听到这话正要笑，柳明安又关心起她来了：“你跟嫂子学琴学得怎么样了？”
“呃……”姜凝不想在心上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个笨蛋，急中生智：“我觉得弹琴没有意思，我想跟你学学书法绘画。”
柳明安立刻开心地应下来：“好啊，我一定手把手教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