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泠庵与京城隔了两个多时辰的车程。
姜凝下山后,在附近的镇上租了一辆马车,等到酉时过半才到了京城外。
而从城门口走到晚冬路,又要半个多时辰。
时隔多日,再次回到这个小院,姜凝内心充满了感慨。
天空已经开始发灰,估计再过不久就会黑下来。
家里没人,姜凝放好了行李,在家中转了一圈,发现跟离开时差不多,一切都干净整洁,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墙边堆了很多酒坛子。
难道柳明安太想她了,情思难抑,借酒浇愁?
姜凝站在院中兀自猜测着,忽然听到院外传来脚步声。
柳明安!
姜凝那一瞬间,清清楚楚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喜悦像巨浪一样铺天盖地朝她心上压过来,她甚至来不及仔细分辨那脚步声属于谁,就已经冲到了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柳——”
姜凝欣喜的声音在看到周翼那一刻戛然而止。
倒是门外拎着酒坛的周翼看到姜凝有几分惊喜:“弟妹!你从曲水城回来了啊!”
姜凝神色转眼间恢复如常,浅浅笑着看向周翼答道:“周兄,我回来了,快进来坐。”
周翼点了点头,拎着酒进了院子,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姜凝看着周翼,眉头深深蹙起。
周翼怎么消瘦了这么多?
而且看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跟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周翼判若两人。
再看他拎着的酒,分明跟墙边那堆酒坛子一模一样,说明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找柳明安喝酒。
姜凝还没开口询问,周翼先说话了。
“弟妹,你回来了,柳弟肯定很开心。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刻钟,柳弟就到家了,咱们一起去君悦酒楼吧,我给你接风洗尘。”
“好,谢谢周兄。”姜凝答道,先问问柳明安再说。
之后二人各坐一边,再无他话。
周翼垂着眼,目光落在地上某一处,神情落寞得很,看得姜凝越发好奇。
两刻钟后,院子外果然有脚步声传来。
柳明安回到门前,正疑惑今日怎么没看到周翼,大门在这时从里往外被拉开,一个身影猛地扑进了他怀中。
柳明安被这力道撞到往后退了两步,还没反应过来,怀中闷闷地响起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声音:
“柳明安,我想你。”
“阿凝!”
柳明安把怀中人推开了些,看清了那张脸,心底霎那间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情愫,捧着姜凝的脸重重地吻了上去。
姜凝闭上眼承接着柳明安的热情,但隐隐约约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
跟着走过来的周翼一眼看到吻在一起难舍难分的二人,脸上蓦地一红,赶紧转身又回到了院中的石凳上。
这小两口真的是……太过分了!
周翼闭着眼,捶了捶自己脑袋,把那个画面从脑中甩了出去。
姜凝亲了好一阵,心中的激情缓和了下来,这才终于想起来她忘记了什么。
她把周翼忘了!
柳明安意犹未尽,还在她唇齿间探寻,姜凝一把推开了他,气喘吁吁:“别、别亲了,周兄在院子里呢……”
姜凝脸红得滴血,有一种谈恋爱被家长抓到了的羞耻感。
柳明安愣了一下,明白了。
“阿凝……”
柳明安看着姜凝无声轻笑,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
好可爱啊~柳明安心里止不住地想。
“别笑了!”姜凝有些恼羞成怒:“周兄还要带我们吃饭呢,都怪你耽搁时间!”
“嗯,怪我。”
柳明安老老实实认错,说完牵起姜凝的手一起进入院中。
周翼背对着他们坐在石凳上,用手支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墙边的竹子瞧。
“周兄。”柳明安笑着喊了一声。
周翼回过头来,站起身,装作什么事都没有过一样:“走吧,去我家酒楼。”
三人一起往君悦酒楼走去,周翼走在最前方,柳明安和姜凝跟在他身后。
“周兄不对劲,他发生什么事了?”姜凝凑近柳明安,用仅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话。
柳明安看着姜凝,脸上有诧异一闪而过,实在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说话呀,看着我干嘛?”姜凝催促道。
柳明安脸上笑意收敛了几分,同样低声回道:“阿凝,我不知道,周兄这个样子已经一个月了。”
姜凝皱了皱眉,又听柳明安继续说:“从一个月前吧,周兄就每天拎着酒来找我,说自己心情不好,问他什么他都不说,就一门心思把自己灌醉。我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什么好话都说尽了,他就是一点都不告诉我。”
听柳明安描述似乎问题还挺严重的,姜凝也是真心实意把周翼当成兄长的,当机立断做了决定:“待会儿你陪他喝酒,我来套话。”
“好。”柳明安立马答应。
到了君悦酒楼,还是那个老地方,周翼让人张罗了一桌菜,又叫上来好几壶酒,招呼着姜凝:“弟妹,你多吃点,我和柳弟都是吃过了的。”
姜凝“嗯”了一声,自己拿起筷子吃饭,那边柳明安开始实施他们密谋的计划:“周兄,来,我陪你喝几杯。”
“柳弟,你明天还要读书,别喝了吧?”周翼不赞同地看着他。
“阿凝回来了,我高兴,明天休息一天,不去了,你别担心。”柳明安半真半假地说着,把二人的酒杯都倒满:“来,周兄,我们兄弟二人今天喝个痛快!”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今晚不醉不归!”
姜凝颇为欣慰地看着柳明安,可以,很上道,团伙作案就是比单打独斗舒服。
然而很快姜凝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柳明安两杯酒下肚,整个人就“咚”地一声栽倒在桌子上。
周翼惊呆了,伸手推了推柳明安:“柳弟,柳弟,不是?你这就醉了?”
柳明安伏在桌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翼又战战兢兢往姜凝这边看过来,这可怎么办?当着人家媳妇儿的面把人灌醉了,周翼心里虚得很。
姜凝:“……”
还得自己上。
姜凝三两口把碗里的饭刨干净,走到柳明安旁边,把人扶起放到了屋内的小榻上。
周翼手足无措地跟着站起来,等姜凝把柳明安安置好了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弟妹,对不住啊,我真没想到……”
“没事,周兄,他就这样。”
姜凝笑着打断周翼的道歉,坐到柳明安的位置上,提起酒壶把酒满上:“周兄,来,我陪你喝,感谢你为我张罗这一桌好酒好菜。”
姜凝说完,把酒一饮而尽。
当然,没有真喝,只是利用空间收了进去。
周翼跟着喝完,见她还想倒酒,连忙阻拦:“弟妹,你别喝了,喝多了不舒服。”
姜凝笑了笑,还是倒上了酒:“周兄,我酒量很好,当时路过沽酒镇,斗酒大会我还是头名呢。”
周翼眼都瞪大了。他是知道沽酒镇的,闻名四海的梁国酒乡,姜凝能在斗酒大会拿头名,那得是什么海量啊?
姜凝一连喝下三杯,语气万分诚恳:“周兄,这三杯酒敬你,你是我和柳明安一辈子的兄长。”
周翼感动了,跟着喝了三杯。
姜凝又饮下三杯:“周兄,这三杯酒谢你,我和柳明安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全靠你处处照应,感激不尽!”
“弟妹,应该的,应该的,我是你们兄长嘛。”
周翼一边说着,一边喝下杯中酒。
“周兄,这三杯酒还是谢你,是我单独谢你。柳明安无父母兄弟,你之于他,是兄长,是至交,我作为他妻子,真心感谢有你在他身边。”
……
就这样,在姜凝的“花言巧语”之下,三杯又三杯,几壶酒下了肚,周翼眼睛发直了,说话都含含糊糊的。
姜凝见时机已到,迫不及待地问:“周兄,你憔悴了好多,是最近生意亏钱了吗?”
“没、没有!”周翼断然否定。
“那是不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啊?”姜凝又问。
“没有……没有啊,我爹我娘都、都活蹦乱跳的,好得很呐!”
排除了两个可能性,姜凝思索着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人这么黯然神伤,目光落到周翼清瘦了许多的面容上,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
难道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周兄”,姜凝放轻了声音,引诱着问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她啊?”
“啪!”
酒杯被摔在地上,裂成几块,周翼醉眼朦胧地冲着姜凝喊:“胡说!我才不会、不会喜欢她那种女人,她就是一个王、八、蛋!”
姜凝挑了下眉,找到病根了。
但跟她设想的为情所困不太一样,貌似有点复杂,都骂上王八蛋了。
姜凝再接再励,趁热打铁:“你为什么要骂她王八蛋呢?我觉得她很好啊?”
周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姜凝,咬牙切齿:“弟妹,你怎么、怎么还帮她说话啊?她打、打你还把你……把你卖掉,这种坏女人,她就是王八蛋!”
姜凝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周兄,南宫沐颜到底怎么你了?”姜凝幽幽地问。
周翼却趴在了桌上,不省人事,只是嘴里一直来回骂着“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