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小小姐,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又回······”
帕里斯通转头想要问赛璐璐, 结果, 身侧空无一人,别说是赛璐璐了,连鬼弟弟都不见了。
虽然刚才晕头转向的, 但帕里斯通很确定这两人之前还站在他身边, 结果,就打量眼前宅子这么一错眼的功夫,这两人居然就凭空消失了,他甚至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帕里斯通脸色微变,难道这一切真是一个陷阱?他们将自己丢在这里,究竟打算做什么?
帕里斯通一边思忖着各种可能,一边心头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他打量了一眼周遭环境, 微微提高音量试探着是否能把这两人喊出来。
“小丫小小姐, 还有····那个鬼小弟弟,你们在哪?”
无人应声, 也无人现身, 倒是高亢喜庆的唢呐声越发逼近,接着, 一顶四抬的喜庆红色花轿渐渐出现在他眼前。
这不是他们之前上山时的情景, 所以, 尽管房子和事件看似一样, 但这是一个新故事场景。
帕里斯通站在路中间, 凝神注视那一抬5人。
轿子最前面有个四十大几的媒婆,笑容夸张,甩着帕子,扭着风骚的腰臀喜气洋洋地大步走着,抬轿的4个壮汉面目憨厚老实,跟着埋头一味疾走,至于轿子里的人,帕里斯通自然看不见。
不过,观察了一会儿,帕里斯通面色微露一抹疑惑,这看得见的5人,似乎却都是活人,而不是鬼没暴露身份前伪装的‘人’。
虽然才经历了一个场景,但帕里斯通已经可以约莫分辨出‘人’和人的区别了。
鬼装成的‘人’再怎么试图伪装,身上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沉之意和说不出道不明的违和之感。
它们的情绪变化也像是演技极差以至于经常出戏的差劲演员般缺乏一股真实感和代入感,让和‘人’交流的人也跟着一起觉得仿佛哪里超级别扭不自在起来。
至于让他吃不准到底是人是鬼的小丫,还有那个鬼弟弟,他们却属于另外一种,那就是甭管语气多麽起伏,或者嘴上口上表达的是什么喜怒哀乐的情绪,但实际都能感觉到底下的毫无波澜、空无一物。
但这5个,却并没有让帕里斯通产生这两种感觉,非但如此,他们气息羸弱、脚底虚浮,简直就像是不堪一击的战五渣,简而言之,也就是所谓的正常普通人。
帕里斯通有心试探一下,所以只是站着沉吟不动,这自然而然就堵住了花轿的前行路线。
笑的满脸是花的媒婆顿时拉下了脸,还没靠近,就拔高了嗓门,大声嚷嚷了起来。
“喂!前面的,你干什么的!挡路了!快让开!耽误了陶大老爷的大喜时辰,你担当的起吗!”
走的近了,等看清帕里斯通那张总是自带完美笑容的俊俏脸庞后,媒婆尖酸刻薄的嘴脸立时一收,再次笑的满脸是花地迎了上来,一边眼珠子都要黏人身上地不停满口赞叹着,一边询问邀请起来。
“哟~~~这是哪家的后生?怎么长的这么让人心里欢喜啊~,没在村里见过你,这是路过还是新来的?真是赶巧,遇上陶大老爷办喜事,你要不要和姐姐我一起走,上门讨杯喜酒喝?”
媒婆的帕子甩啊甩,一股刺鼻的香粉味道和丝织品的触感就划过帕里斯通的鼻端和脸庞,媒婆的手也有贼心没贼胆地在他脸颊周围跃跃欲试着。
帕里斯通心思转动飞快,只是片刻,他就决定还是先顺着这剧情走,看看到底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他不退反进,脸上丝毫不见反感,一边从善如流顺着媒婆的话,摆出了一副巧遇的惊喜和恰到好处的疑惑,一边直接抓住了媒婆的手,低头笑盈盈说。
“大姐,我是路过的,陶大老爷是谁?娶的谁家女子?我倒是很乐意上门讨杯喜酒喝,就是不知我这生人上门,方不方便?有什么规矩或讲究吗?”
媒婆的手是温热的,也能摸得到脉搏和心跳数,除非这里连自身的身体感知都能误导,不然,这媒婆就真是活人无误。
帕里斯通确认完这点后,笑容温柔地自然而然放开了手,倒是媒婆被他这么一拉手,却是心花怒放,不等帕里斯通细问,就巴拉巴拉地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兜底说了出来。
“方便,怎么不方便!这方圆十里地谁不知道陶家大老爷是热情好客的大善人,讨杯喜酒绝对不是问题,他家是专门烧制殡葬用陶器的,听说甚至还直接供给京里的大贵人呢。”
媒婆顿了下,刻意地夸张叹口气,似乎想要表现下同情,可语气却带着掩也掩不住的八卦和兴奋。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活计和死人打交道多了,太过晦气不吉利,这不,这陶大老爷都已经六十好几了,目前膝下还是没有个能传宗接代的男丁,只有二十几岁时两个妾给他生了三个女娃,现在也都嫁了,所以,从三十开始,陶大老爷每年娶一个妾进门,这一娶就是二十几年,结果别说给他添一个男丁了,连女娃都没有了,喏,后面轿子里的,是他今年新娶的妾,过了年后也才十七,听说她家里女子都生男丁,陶家觉得她肯定好生养,这才去求娶的。”
媒婆带着一种隐秘的兴奋和怪异的怜悯以及事不关己的幸灾乐祸指指后面的花轿,情绪之复杂,完全体现人性之复杂。
当然,帕里斯通对这种一树梨花压海棠没什么看法,弱者和强者不对等,无法反抗就自认倒霉吧。
而他对传宗接代生儿子的故事就更无感了,他也压根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对血缘传承这事这么着魔疯狂,在他看来,热衷播种求子的人就像是被低级欲望支配的动物一样,和翘起腿撒尿划地盘的狗毫无区别。
但之前鬼娶亲的目的是要继承人,这里也是要传宗接代,明显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
帕里斯通边思索着,一边跟着花轿一起踏上了陶家的大门台阶。
没有血腥恐怖的射箭踢轿门跨火堆和量尺剪眉系同心锁,黑色的大门平平常常地开了,一抬小轿顺利入了陶家大门,也没有白灯笼,红灯笼到处挂着,异常喜庆。
帕里斯通看见花轿落在了外院的中庭地上,轿中走出了一个身量矮小的女子,前面是一扇洞开的房门。
在鬼娶亲剧情里,这是祖宗祠堂位置,这里却是宽敞的宴客大厅,里面摆了十几桌的喜宴,取代本来牌位香案位置的,是一对分坐于桌子两边的六十几岁老头老太。
老头穿着红色的新郎官喜服,面上并没有特别的喜悦或是开心,不如说有些阴沉冷淡。
老太穿着一身暗紫色的团福大开衫,那张脸,帕里斯通不由瞳孔微微收缩,虽然这老太现在脸上皮肉完好,没有骨脱肉烂,嘴角耷拉满面不顺愁苦相,毫无一丝阴森恐怖之意,但这五官轮廓,分明就是主持鬼娶亲仪式的鬼婆无疑!
帕里斯通微讶,这鬼婆难道居然是······
媒婆这时已经笑着拉着新娘子走到了这一对老头老太面前,也将帕里斯通心底的猜测直接证实了。
“二花,还不给你家相公和正头娘子磕头行礼。”
“二花见过相公,见过大姐。”新娘子跪倒磕头,怯生生开口。
老头不咸不淡嗯一声,疑似鬼婆的老太勉强露出了笑容,眼中还是带着一丝热切,看着二花,说道。
“进了门,不会缺你吃喝也不用你干活,只希望你肚皮争气点,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二花知道了。”新娘子依旧很乖顺点头了。
老头和老太这才脸色似乎明朗了点,然后,就招呼起了这一众的宾客吃酒席。
帕里斯通顺势跟着媒婆找了一桌也坐了下来,他也算是看懂了一些事,这里明显该是所有事情的源头——鬼婆执念还没诞生之前,也就是说,小丫没有骗他,她真的带他回到了过去,不管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看着上座的老太,到底后来发生了什么,让身为正妻的她死后甘愿放弃自己的身份,化身鬼婆锲而不舍地继续为她老公娶亲生儿子?
帕里斯通也看出来了,虽然鬼娶亲里的新郎是一个年轻人,可如果眼前这老头年轻个几十岁,那就和鬼新郎长的一模一样了。
帕里斯通心中思索着,嘴上朝媒婆笑问道。
“陶家大老爷每年娶一个妾,他正头娘子就不吃醋吗?”
媒婆翻了个白眼,又像是同情又像是鄙夷地说。
“吃什么醋啊,他正头娘子生不出,还不让别人生吗?听说他正头娘子刚嫁进来就连续两胎没保住,一次月份浅看不出是男是女,一次滑下来倒是成型了,却也是个女婴,自此后身体就坏了再也不能生了,这下不了蛋的母鸡有什么用!”
对于明明就身为女性却将自己物化为生育工具的言论,帕里斯通不予置评,只是笑吟吟继续问道。
“生不了是没办法,可没几个妻子能忍受丈夫无休止地娶妾进门吧,尤其那么多年,根本就没有子嗣出生,正常不也该是怀疑丈夫身体有问题吗?”
“嘘,可不能瞎说。”
媒婆吓了一跳,连忙阻止,她四处瞅瞅,发觉没人注意,这才仿佛很神秘地压低声音道。
“陶大老爷行不行我不知道,但听说,他正头娘子可是犯了大错,要不是她是出自和陶家齐名的纸扎张家,当时可能就被休了,所以,她根本不敢在她家老爷纳妾问题上多嘴。”
纸扎张家?纸扎人?难怪鬼婆能操控那么多纸扎人,原来是家学渊源吗?帕里斯通解开了一个谜团。
他接着又蹙眉,犯了大错?难道这和鬼婆的执念有关?他装作好奇地笑问道。
“是什么大错,你知道吗?”
“这我可不知道。”媒婆这下却摇头了。
问不出来,帕里斯通也只能放弃了,他没有吃喝,只是冷眼看着大堂里热闹的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参加喜宴的约莫有一百多人,帕里斯通一个个看过去,都是普普通通毫无战斗力的村民,也不像是鬼婆执念的引发者或是制造者。
帕里斯通指尖抵着下唇思索着,目前看来,这里完全没有可以形成鬼婆执念的事件发生,是他漏了什么?还是时间还没到?变数在哪里?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出了喧闹的吵杂声,声音大的即使这宴客大厅已经够吵了依旧能听得清,变数来了?帕里斯通怀着期待地和其他出席的村民一样,朝着声源处看去。
院外,突然跑过了一大票穿着下人工作服的长工,齐齐朝着大门冲去,然后,一个貌似管家样的男人突然跌跌撞撞出现在了门口,扑进来就冲着陶老爷大喊道。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军匪上门,拿着刀枪,看样子来者不善啊!!!!”
“什么?怎么回事!”陶大老爷闻言顿时勃然变色,厉声质问。
“我······”
管家才开口一个字,就听见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声沉闷的枪声,接着,是众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和质问。
“啊~~~~军匪杀人了!!!!”
“你们想干什么?怎么动手杀人!!!!啊!!!!!”
“去叫人!!叫人啊!!!!”
“快,大家快逃啊~~~~往里面逃~~~~”
枪声连续不断,外面已经没有人质问了,只听惨呼一片,宴客大厅里顿时惊恐地骚动起来,不少人就想往外面冲,好及早从后院逃走。
可第一个人才刚走到门口,就见一双大脚丫子突然出现,狠狠就踹在了那人心窝上,将他踹地直接吐出了一大口血,整个人倒飞进来,倒在地上就没动静了。
大厅里,顿时再次响起了一片尖叫,在尖叫中,一个粗鲁的男人声音猛然大喝道。
“都他妈地叫什么叫,谁敢再叫,老子一枪崩了他!!!!”
一声清晰地枪声震彻天空,也让所有人霎时噤声,惊恐地望着门口方向。
咔哒咔哒,军靴的脚步声大踏步响起,一个魁梧的三十几岁壮汉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似乎改过的暗黄色军装,两肩挂着一大串五花八门导致异常花里胡哨的徽章和星星,手中举着马鞭,一张匪气凶相十足的黑红国字脸噙着一抹狞笑,目光如老鹰捉小鸡般玩味地一一扫过惊愕的满堂宾客,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正中的陶大老爷身上,哈哈怪笑起来。
“哟呵,都在呢~~正好,也省事了~”
他身后,宴客大厅门口突然乌压压地涌入了一大票人,都穿着简易改良暗黄军装,人人手里端着一把老式土枪,腰间别着鬼头砍刀,一进来,他们就将身后的大门啪啪关上,堵住了这唯一的逃生口后,所有人双手往后一背,面色严肃地等待指示。
陶老爷已经从惊怒中回神,见对方来者不善,他也知道不能硬碰硬,立刻起身,端起一杯水酒迎了上去,面带如沐春风的诚恳微笑开口。
“不知这位大人从何而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和长水县县长、警备队长都是交情莫逆的把兄弟,自认在京中也算小有门路,如果大人有什么不方便的难处,只要陶某能做到的,尽管提!眉头皱一下就不是我陶某人!你看,今日是陶某纳妾之喜日,不嫌弃的话,就让我做东,招待大人和兄弟们一起先喝好吃好?有什么话都可以慢慢谈,你看怎么样?”
这些话三分客气,三分示威自己有后台,三分暗含息事宁人的意思,如果是求财打秋风的,怎么也该缓和下来了。
可那军匪却是哈哈笑的更狰狞了。
“陶庆荣,别白费功夫了!!!老子是来复仇的!今天不杀光你们陶家上下,老子就不是人!”
陶老爷顿时色变,再也压抑不住怒气,喝问道。
“你到底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何来复仇一说!”
军匪顿时大怒,高声咆哮道。
“狗日的你居然敢说不知道!煽动鼓吹做尸俑陪葬以兴旺子孙风水是你的主意吧!!!因此逼死我娘、我小弟,你说这笔账我该怎么和你算!”
尸俑陪葬?帕里斯通听到这里,瞬间就想起了烧窑洞里的那些做成凄惨死状的陶人们,难道这就是鬼婆的执念所在?这些人今天是不是都会死在这军匪手里?
可很快,帕里斯通又觉得不对,小丫说鬼婆对烧窑工坊有愧疚感,所以不敢现身,可如果她和陶人的原身都是死于军匪手里,那鬼婆这愧疚感是哪来的?
帕里斯通在思索着矛盾之处,而陶老爷这下却真是大惊失色,好半会,才强自镇定开口。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军匪却根本无心去听陶老爷扯皮推卸。
“听不懂?阎王老爷会让你明明白白的!”
他也不啰嗦,直接手一挥,就咬牙切齿满面狰狞地说了一个字。
“杀!”
身后的宪兵队分出了一拨人,拔出腰间的鬼头砍刀,就冲入了人群大肆砍杀起来。
满堂的宾客顿时炸锅了,惊恐尖叫四处逃窜起来,即使这地方小的不能再小,依旧如无头苍蝇般试图找到一个逃生之地,陶老爷也慌了,不停连连后退,可大门已被堵住,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不断有人被乱刀砍死,缺胳膊少腿地倒在血泊里,场面异常血腥,人临死前的悲鸣惨呼让这一切犹如一场人间地狱。
不过,帕里斯通除了躲闪那些砍向他的刀刃,并没有出手救任何一人,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没看出也没想明白鬼婆这执念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可反过来说,既然执念是鬼婆的,那只要保住鬼婆不死,这执念就成不了吧,其他人,死就死了吧,救了也没意义,本来这里就是一个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过去’,帕里斯通无动于衷地想着。
他这时已经摸到了鬼婆身边,反正只要有人试图杀鬼婆,他就顺带着解决了,至于一些误伤或是只可能导致鬼婆轻伤的攻击,帕里斯通就当没看见了,这鬼婆变成鬼时可是没少让他吃苦受罪,现在受点不致命的皮肉苦也算解气了。
鬼婆此时只是个正常普通人,所以除了瑟瑟发抖、尖叫、东躲西藏完全无暇注意还有个陌生的外乡人在帮她活下去。
倒是军匪,以及离鬼婆很近,依旧顽强挣扎当然也是因为被上级吩咐过而故意放水不让他那么快便宜死去的陶老爷看了个正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看就很高贵优雅的俊俏公子哥那么维护他那个年老色衰的老婆,要说敬老,在场比他老婆大的可也有不少,可这种紧要关头,陶老爷除了大声呼救,希望这公子能顺便将他也一起救了也别无他法了。
“这位公子,请你救救我们,我和老妻定然铭感五内、不吝回报!”
军匪本来倒是有些担心,这个仿佛兔儿爷的年轻人身手敏捷,杀了他不少人,这是个完全超乎他预计的计划外人物。
可当军匪发现帕里斯通充耳不闻陶老爷的求救,除了攻击他和鬼婆的人他会顺手杀掉,其他人他却是根本理都不理,这心里顿时有数了,虽然不知为什么这人执意要救陶庆荣的老婆,但明显他并没有插手他复仇的意思。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所有宪兵都避开了帕里斯通和鬼婆,没了攻击,帕里斯通终于闲了下来,而鬼婆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依旧尖叫抱头鼠窜着,直到发觉周围很久都没人靠近攻击她,才疑惑地放下手,抬起头四处张望。
她仿佛成了一个透明人,那些杀人的对她视而不见,倒是有宾客发觉没人动鬼婆,可还没等跑到她身边,就被重重阻拦的宪兵砍死。
陶老爷这时已经被砍得满身是血了,虽然每一刀都不致命,可血流太多也会死的,他对着鬼婆高喊道。
“爱珍,救我!快求求你旁边那年轻公子,让他救救我!”
“老爷!!!”
鬼婆闻声望去,顿时大惊,悲痛地就想扑过去,完全没听清她家老爷在说什么。
她被宪兵们拦住了,陶老爷气急败坏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娘们,却还是试图临死再抢救自己一把。
“救我啊!!去求你身边的公子啊!!!!”
鬼婆终于反应过来了,可却是纳闷了,哪位公子啊?她转头四处找了找,终于看见了和这血腥残忍的屠杀场面特别不搭调的帕里斯通,他笑吟吟站在一处空地,周围的人也仿佛都对他视而不见般。
这人俊俏的鬼婆生平仅见,乱刀砍杀里,面不改色,甚至还能面带微笑,简直就不是一个正常人,鬼婆这心里顿时退缩起来,她就是一个普通妇道人家,不喜欢抛头露面,此时和一个外男打交道,哪怕是一个比她年轻很多的后生,也都让她有些怯步。
“去啊!愣着干什么啊!啊!!!”
陶老爷急的还没大骂,却是突然惨叫一声,是军匪怕夜长梦多,终于给了手下人绝杀的命令了。
一刀重重砍入了陶老爷后背,将他肩膀都劈地直接断裂开来,陶老爷轰然倒地,临死前,他嘴里喃喃着。
“陶家···完了····断子绝孙了···是我错了吗···不···不对····我没错···是你···都是你···为什么你不生····为什么····早知如此····悔不该····悔不该····”
那双渐渐浑浊的眼里有着迷茫、不甘,最后全部转化成了怨恨和后悔,他死死盯着鬼婆,就此气绝身亡。
鬼婆呆呆瞪着陶老爷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浑身哆嗦起来,那双眼睛里,全是对她的情绪鞭挞。
老爷后悔什么?后悔当初不该原谅她吗?怨恨什么?怨恨她最终葬送了陶家的血脉吗?
她已经尽力弥补了!不敢阻止丈夫纳妾,可是,现在,这一切全完了,老爷死了!陶家断子绝孙了!!她再也没有机会去证明当初的错误只是一个错误,而不是一个导致陶家断绝的无法弥补的大罪。
“啊~~~~~~~~~~”
鬼婆突然抱头疯狂尖叫起来,
“不,不是的!我没想这样的!!!!!!!我只是嫉妒啊!这是女人的天性啊!那小杂种何德何能可以继承陶家!!!!!!”
帕里斯通低头看着鬼婆,小杂种?什么意思?鬼婆和陶老爷生儿子的执念里,似乎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这时,整个大厅也已被血洗一空了,再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宪兵队归位,领头军匪忌惮地看了一眼帕里斯通,又看了一眼这场血案的唯一幸存者——陶庆荣的老婆,片刻,还是一挥手,说了声撤。
大门打开,军匪和他的宪兵队如来时那般又迅速消失了,只剩下失魂落魄的鬼婆,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而蹙眉沉吟的帕里斯通。
天色从昏黄到彻底黑透,鬼婆始终一动不动,帕里斯通甚至都以为这场景卡壳了,他还出去逛了几圈,也试图和鬼婆说话,可都是毫无所获,之前以为的救她一命就能破解鬼婆执念也完全是没影的事,周围一切都毫无变化。
但帕里斯通也算有耐心,在发觉情况不如他想象后,就一直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托腮观察着鬼婆的一举一动,等待着后续变化。
终于,深更半夜时,鬼婆动了,仿佛如一抹幽魂苏醒,她脚步蹒跚地向外走去,帕里斯通立刻打起精神,紧紧跟了上去。
鬼婆走出了宅院,走到了一条僻静的山道上,这路,帕里斯通越看越眼熟,然后猛然想起,这不就是通往烧窑工坊的路吗?
可现实是,之前只有一条路的道路此时却分成了两条,鬼婆走向了左边,远远地,可以看见上百个半圆形建筑,每个建筑前都耸立着一根高高彷如长碑的东西,长碑上似乎还有白色的长幡随风飘扬。
这情景也很眼熟,看来,路虽然是两条,结果却还是通往烧窑工坊的,就在帕里斯通这么想着的时候,走近,他却发现,这次又错了,这次是真真实实的大片坟墩群,一个个墓碑插在了坟墩群前,白色的长幡随风飘摇,带着说不出的阴气森森。
鬼婆却是完全无视这场面,她跪在了坟墩群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才带着一股怪异的决意,声音激动颤抖地道。
“老祖宗们,不要怪我,这都是为了不让陶家断子绝孙。”
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土铲子,然后,对着最近一个坟墓,一铲子戳了下去就开挖起来,大量阴凉带着古怪腥味的墓土被翻出,她将这些墓土全部铲到了一个小推车里后,晃晃悠悠地又推回了那个血流遍地的大厅。
鬼婆将土倒出后,又再次回到了坟墩群,继续挖下一车,她仿佛完全没有看见帕里斯通般,一车又一车,不知疲倦无休止地运载着墓土,直到快黎明了,墓土都堆地有座小山高了,她才住手。
然后,鬼婆又从后院的工具房里拖出了一个大型的混凝土斗车,看到这里,帕里斯通终于彻底证实了鬼婆想做什么,显然,那些造型各异死相各异的陶俑就是鬼婆做的。
他看着鬼婆将墓土一点点倒入了混凝土斗车里,然后,又拖出了几具尸体跟着丢进去,在确定比例是否完美后,鬼婆启动了开关,进行了第一次混合,强大的马达动力瞬间将尸体和墓土彻底绞碎融合在了一起,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无法分割的整体。
鬼婆将这些墓土和尸骨混合的土清出来,然后继续下一次的搅拌,一厅堂的尸体,她整整用了一天才干完,然后,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累般,鬼婆将这些混合好的土兑入了水,开始了捏陶整型。
帕里斯通发觉鬼婆记性居然很不错,每一个捏出来的人脸部不但和死者七八分相似,连死法都是一模一样的,她没日没夜又继续干了一天一夜,终于将这上百个陶人生胚都做了出来。
前后整整三天,鬼婆完全不吃不喝,也没停下手中的活,鬼婆现在完全是靠一口气硬撑着,估计等陶人放进窑洞烧了,鬼婆也该油尽灯枯彻底死了。
帕里斯通缓缓呼出一口气,事到如今,他还不明白那就真是蠢的无药可救了,显然,鬼婆的执念正在慢慢形成,可他却无力阻止。
他曾经试图阻止鬼婆挖墓土,阻止她混合墓土与尸骨,也打碎过陶俑,可完全没用,仿佛在鬼婆走出大门的那瞬间,他就已经被这世界隔离了,他再也无法实际地碰到任何一样东西了。
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时,一切就都晚了,他错过了那个纠正和改变鬼婆执念的最佳时期,当初救下的不该只是鬼婆,而应该是所有人,可惜,现在想明白也没用了。
帕里斯通看着鬼婆带着第一车的陶人又走向了那条山路,这次,在分叉口,她走向了右边,熟悉的半圆建筑和长长碑状物体,但这次,真的是烧窑工坊了。
帕里斯通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工坊,然后,下一刻,目光瞬间定格,兴奋猛然划上他脸庞,脚步一错,帕里斯通已经电光火石地出现在了十米开外,
在一个烧窑洞前站定,帕里斯通一脸苦笑,半真半假诉起苦来。
“小丫小小姐,鬼小弟弟,你们之前是去哪了?可真是让我好找,我还以为你们丢下我不管了呢~~~”
站在他前面的,正是之前失踪了的赛璐璐和鬼弟弟,在夜色下显得雪白毫无血色的脸上依旧是毫无表情,周身也无丝毫人气和情绪,看着就像两个会动的蜡像似的。
赛璐璐瞟了一眼远处在往窑洞里塞陶人生胚的鬼婆,淡淡听不出情绪地说道。
“果然,你失败了,没有破除鬼婆的执念。”
“这个,事情有些出乎我的预计?????”帕里斯通这下的苦笑有点真实了。
“没关系,就算你是见义勇为的热心肠,也是会失败的。”
赛璐璐冷淡开口,一语中的同时不忘给了一口毒鸡汤。
帕里斯通勉强维持笑容,这是说他不是见义勇为的热心肠了?好吧,的确他不是,可就算他不是,也不在乎别人觉得他不是,可被少女这么仿佛陈述事实般早有预期地一说,还是感觉很不爽啊。
帕里斯通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态,才开始关注赛璐璐那句话,她的意思是说,不管救不救那么多人,最后其实都是没法破除鬼婆执念的?
“小丫小小姐·····”
帕里斯通疑惑地正打算细问,忽然发觉赛璐璐手里居然拿着一个东西,他定睛看去,那是一个脸颊画着讨喜红坨的白瓷娃娃。
在一个烧陶工坊里,出现了一件瓷器,可算是一件奇怪的事,尤其这件瓷器还被赛璐璐拿在手里,帕里斯通仔细打量了下那白瓷娃娃,忽然发觉,这娃娃五官很有些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哪里见过呢?帕里斯通思索着,视线不自觉往旁边扫了过去,落到鬼弟弟那张毫无瞳仁的青白鬼脸上时,忽然睁大了眼睛。
“这白瓷娃娃,和鬼小弟弟有什么关系?”
“就是他,也是找了一会儿,才找到的,要不是鬼婆执念里的鬼娶亲场景里没有,也不用特意跑这个时间点来找。”赛璐璐淡淡回答。
就是他?什么意思?帕里斯通微怔,然后,像想到了什么般,他不由面色微微起了变化,看向鬼弟弟,试探问。
“难道你也是像那些陶人一样,被人死后打碎尸骨混入瓷土做成了瓷俑?”
鬼弟弟笑了,他裂开了嘴,嘴越裂越大,裂到了耳根,口鼻眼睛等七窍流出了大量猩红色的鲜血,衣服里也开始滴滴答答地往外渗出血迹,瞬间变成了一身红衣,他幽幽说。
“是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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