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磊接下来的解释里，林升听到了一种他从未想过人类文明的发展方式。
林升惊叹未来的世界竟然可以说是这样的完美。
不需要统治者、不需要管理者，理论上每个人都可以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饥饿、贫穷、病痛甚至是死亡，都离这个时代的人很遥远。
“那为什么你母亲的病没有治疗？生命和技术相比，显然生命更重要一些吧。”
林升问出了他在听到杨磊解释后内心就一直存在的问题，在这个科技发达到魔幻的世界，显然治疗杨磊的母亲没有半点问题。
但是为什么杨云的病得不到治疗？
“你和那些冬眠者一样，很多冬眠者醒来后认为现在的世界满足了他们一切对于美好未来的向往。”
杨磊收起来之前向林升普及新纪元的常识时的漫不经心。
他一字一顿，非常严肃的向林升强调。
“我要告诉你，如果你不能很快跟上新纪元的节奏，你就会被残忍的抛下。”
“什么意思？”
杨磊的回答落进林升的耳朵，就像一颗炮弹在阵地上炸开。
“你会失去做人的资格。”
“种族优势论？！”
开什么玩笑！
在未来时代流行血统论，这也太讽刺了！不会真的会有人把这种毒瘤在未来时代捡起来用吧！
但是杨磊的反应则让林升冷静了下来，因为在听到林升惊讶的话语后，他有些好奇的反问。
“种族优势论？那是什么？”
在林升向杨磊解释了这个词的意思后，杨磊把他的头摇的向拨浪鼓一样。
“为啥你会这样想？林升，文明的进步淘汰一部分人这很正常吧！”
“可是——”
林升刚想反驳，就被杨磊接下来好奇的提问给闷回了嘴里。
“难道你们那个时代不会淘汰任何人？哪怕黄金时代应该也做不到吧！”
“但这也太赤裸了吧，”林升反驳道，“这样不显得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吗？”
“这才是最有人情味吧！”
杨磊有些搞不懂林升这句话的逻辑在哪。
“虽然对于复合体有很多不满，但把整个文明的评判标准一开始就展现给所有人，这样不是更公平，更有人情味吗？”
“而且林升，倒不如说你们过去那种隐瞒的方式才没有人情味吧！如果不把所有人放在同一个起点来竞赛，那才是没有人情味的，那不公平。”
林升沉默了，随后他选择不去谈这个问题，反而直接指出了杨磊话语中的错误。
“把所有人都放在同一个起点，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可能的，而且我们就快要达到了。”
杨云刚推门进来，就听到林升在质疑复合体对于所有人类的起点是否公平。
她用一种毋庸置辩的语气告诉林升。
“如果绝对公平真的存在，那么在这件事上，复合体的技术已经让它实现了百分之九十。”
林升没有去杠那剩余的百分之十是什么。
他不是一个杠精，恰恰相反的是，他在思考复合体是怎么做到的了。
“甚至曾经可能达到百分之百，”杨云补充道，“人类发展委员会曾提议要实现绝对公平，但哪怕一向下限很低的伦理道德委员会都制止了这种行为。”
唤出了自己的备忘录机器人，杨云让这个小东西将自己查到的东西投射到墙壁上。
“我相信你的很多疑惑都能在接下来得到解决。”
杨云顿了顿，让墙上的投屏展示出关于“新旧谈判”的内容。
“林升，我花了点时间看了看黄金时代的内容，说起来我也很惊讶，直到‘新旧谈判’前，其实人类的制度都没啥变化，真正的变化正是从‘新旧谈判’开始的。”
林升，当然还有杨磊都没听清杨云在说什么，他们的心神已经被墙上的内容牢牢地吸引住了。
墙上的内容非常短暂，甚至可以说只有几句话。
“在几乎完全不可调和的矛盾下，矛盾斗争表现的最高形式与最暴力手段——战争毫不意外的发生了，在长达100年的战争里，即使双方都很克制，依旧对火星、地球还有一些太空城市产生了巨大的破坏……”
“……在圣者们的努力下，新人类和旧人类展开了一场长达五年的谈判，这次谈判让双方决定和解。同年，暨新纪元前75年，伦理道德委员会成立……”
“这也叫历史？”
读完这段话的林升打心里不认可这段记述。
这段文字整篇读下来，林升只看懂了在巨大的矛盾下，新人类和旧人类发生了战争，最后和谈了。
除了最后面提到了伦理道德委员会告诉了林升这段历史和新纪元的联系，林升觉得自己发掘不了其他任何信息。
更别提看出杨云口中的“人类制度真正的变化正是从‘新旧谈判’开始”的了。
杨磊倒是看明白了一点：“原来是这样，道德伦理委员会居然是那时候成立的啊！”
对上林升不理解的目光，杨云向他解释了为什么自己投屏出来的历史记载会是这样。
“这已经是我权限内能够投射出来的全部了，那些更加具体和细节的东西都带不出来。”
“但是我可以向你讲个大概，我觉得应该足够解释了。”
“你们那个时代，SI基因组装技术早已经解禁了吧。”
“嗯嗯，您是想说，在改进了自己的身体后，出现了新人类和旧人类之间的纷争？”
“差不多吧，”杨云问向林升，“你应该是新纪元前250年冬眠的吧。”
“不是，是新纪元前245年。”
林升现在已经明白了新旧纪元的换算了。
泛亚科技联盟宣布第一架太空电梯即将开始建设是2182年，而五年后，也就是2187年，林升因为生产者项目实验失败被迫冬眠。
这是林升知道的常识。
人类历史的剧烈变化正是从SI基因组装技术被发明后开始的，21世纪是生物的世纪，而这个生物世纪最重要的转折就是这个技术的诞生。
SI基因组装技术是一款非常简单的生物技术，它实现了碱基对的任意组装和定向嵌入。
它是在人类全部基因图谱测绘与解析结束后，诺德博士在oLc和dbG两种算法的改良创新和新发现的有普适性的光激活的基因剪切工具与在高性能计算机和激光辅助下创造的一种新的基因编辑体系。
新纪元前395年，也就是2037，诺贝尔生物学奖被颁给了发明了SI基因组装技术诺德博士，原因很简单，这是当时泛用性最强的技术，而且是当时最简单的基因组装技术。
而一年后，迫于社会压力和政府力量，该奖项被撤回，并被联合国列为禁止使用——因为它实在太简单、太好用了。
作为一名历史学者，林升知道这个技术带来的惊人影响。
这项技术甚至开启了各国政府异常紧密合作的序幕。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学者能想到到人类各国联合的起因是一项技术。
准确的说，在有政府发现了“被设计者”后，整个人类社会或者说整个人类文明就迅速行动起来了。
这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蓝星联合共同体的成立。
（2112年蓝星联合共同体的成立）
“你知道这段历史就好向你解释了，”杨云有些感叹，“任何个体的力量都不可能和一整个文明相比。”
林升信服的点点头，在他知道的历史里，最初很多人在那时都悲观地认为SI技术的出现是人类的终结。
尤其是“被设计者”事件后。
但历史证明了那些悲观者是错误的。
“所以在大势面前，新人类诞生了。”
杨云口中的新人类，指的是“智慧阶梯”计划的成果。
“人类的最大优势就是智慧，而那些私底下的甚至是一些官方的目标只会放在跑的更快，跳的更高上。”
杨云少见的表达了自己的鄙夷态度。
“在你冬眠后，新纪元前213年，在全人类的呼吁下，五大联盟（欧洲、亚洲、非洲、美洲和其他国家）合作发起了“智慧阶梯”计划，希望在未来100年里，有计划的提高人类智商50以上。”
杨云给出了答案：“新人类和旧人类战争爆发的原因，准确的说，其实是新世界和旧世界的矛盾已经不能协调了。”
在杨云的描述了，新旧人类的矛盾从开始到爆发，只经过了短短90年。
因为智慧阶梯技术真正成熟并且开始向人类社会推广，是在新纪元前190年，也正是那一年，五联盟脑科学研究所宣布第一例智商提高试验成功。
“按照复合体的记载，新人类是极力避免这一矛盾的发生的，他们甚至在战争前提出了把火星划给他们，留下一个有完整科技体系的地球给旧人类，但是被旧人类拒绝了。”
当一项先进的技术，或者说划时代的技术出现后，最先使用的对象一定是能发挥它最大作用的对象。
智慧阶梯的最先使用者是各国的研究人员。
甚至在技术还不完善的时候，就有无数的学者无视那可怕的死亡率和失败率也要参加进来。
“只要成功从手术台上下来，我就离真理更近了一步。”
这句话在当时广为流传，以至于蓝星联合共同体不得不对报名实验者给出了严格限制。
参与实验者不得担任或参与任何重要的项目。
即便着这样，很多人也颇有微词，特别是被禁止参加的那些家伙们。
杨云给林升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躺在“五联盟脑科学研究所”的招牌下打滚，边打滚边大喊着：
“我这个重大的项目离成功只差这个实验了！”
杨云笑着向林升解释这个像是老顽童的老人正是重力场理论的奠基人。
他是在蓝联宣布技术成熟后第一个报名的。
“据他所说，试验结束后的第一个晚上，宇宙在梦里向他述说真理。”
杨云拍了拍手，把林升从思考里拉回来。
“好啦，我知道林升你有很多疑惑，”杨云打了个哈欠，“现在对于我这个老年人来说已经到了要休息的时间了。”
杨云控制着轮椅移到林升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刚来到这个时代，很多事情你可以慢慢弄清楚的。”
来到新纪元的第一个晚上，林升就失眠了。
他怀着一大堆问题——有时候他都很好奇自己为啥那么多问题，翻来覆去很久后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