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嗡嗡嗡。
穿梭机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从引力场发生器周围的一个平台上起飞，向西南方向飞去。
“林升，我得给你提个醒，我们不一定能找到你曾经冬眠的地方了。”
“我知道，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这和我智慧阶梯计划为什么失败有关。”
杨磊盯着穿梭机上变化着的航线，屏幕上变化的航线让他联想到昨天林升从备忘录助手里走出来时的脸色。
昨天发生的事情让杨云和杨磊非常意外，那就是林升的智慧阶梯计划失败了，而且失败的非常彻底。
智慧阶梯计划号称可以百分百的提高接受者的智慧，但是这个提升因人而异。
这也是为什么杨云无法自己更换更高一级的备忘录助手的原因之一：
那些智商提高不多或者说不足以提高到对复合体的进步有帮助的人，他们大多数只能抱着“人类”这一个资格，在无尽的奋斗中一直奋斗下去。
又或者变成自弃者还有堕落者。
杨磊抿了抿嘴，透过后视镜，他看不清林升现在的表情，只能看到林升低下去的头。
“唉，我知道失败很不好受，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尽快走出来，毕竟，毕竟一个人只能接受一次智慧阶梯计划。”
杨磊和杨云都是未能走完“智慧阶梯”的人，或者说，没人知道这个计划的极限是什么。
在平均智商120（新世纪标准）的未来，每个人在接受了智慧阶梯计划后的提升水平不同。
虽然复合体没有给出具体标准，但是新世纪的人们一致认为，如果不能提高到170，那么觉醒就可以算失败了——人们把接受智慧阶梯计划称为觉醒。
杨云其实刚刚好满足这个标准，但是她没有选择去八大机构旗下的任意一个科研所，反而去了历史抢救委员会。
这个选择让她的信誉值在前100年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而在她退出后，虽然信誉值赚了不少，但大都花在其他地方了。
杨磊才七十岁，作为选择了和杨云一样道路的人，他也只攒到了500点信誉值。
“赚取”信誉值是新纪元里的通俗说法，这种归根结底不可交易的东西代表的其实是一种权重。
比如杨磊的五百信誉值，基于他的信誉值，杨磊能够免费使用复合体的很多东西。
对于杨磊来说，抛去那些因为他信誉值不够不能使用的事物，只要没有牵涉到复合体的重要项目又或者其他人正在使用的事物，那么杨磊就能使用它。
之前杨磊能让林升飞起来就是基于如此，他当时使用了基于自己房间内的重力场调整权限，操控着林升的重力场悬浮起来。
但是总有一些东西是不能共享的——比如杨磊所在的这一套房子，总有些东西有不可替代性，而又不能共享，那么这个时候信誉值就可以用于交易了。
就像杨云用自己的信誉值向复合体获得它的所有权后，虽然在复合体的数据里她的信誉值依旧是2300，但很大一部分信誉被复合体视为用在了这套房子上，在生活中她实际的“权重”其实是被减少了的。
这也是杨云为什么无法更换备忘录助手的原因。
看着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林升，杨磊尝试安慰他。
“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从失败的情绪里走出去，要知道你现在的信誉值可是零呢！我可不想日后看到你变成堕落者。”
杨磊的安慰显然非常生硬，虽然林升内心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因为智慧阶梯计划失败而沮丧的，但林升还是感受到了杨磊话语中的关心，林升感觉低落的真正原因在他的备忘录助手身上。
在接受智慧阶梯结束后，林升根本没有感受到和备忘录助手的联系，他的备忘录助手就好象真的变成了一个冬眠舱一样。
林升觉得自己其实没有接受智慧阶梯计划，那些三相金属压根没有对自己进行半点改造。
而且林升敢确信自己苏醒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冬眠舱，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在昨天躺进那个虚幻空间里的冬眠舱后，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他确信那无数的冬眠舱里都装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的意识。
如果说智慧阶梯计划失败让林升感到沮丧，那么这一发现就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他现在急需一个答案，那就是那些冬眠舱里究竟装着什么？
显然能给出答案的地方只有他苏醒时的那个房间里。
想起杨磊刚刚关于信誉值和智慧阶梯计划失败的说法，林升更头疼了，哪怕解决了这个麻烦，后续还有更多的问题：比如如何再弄到点三相金属进行一次“觉醒”。
林升觉得自己现在需要把脑子里的烦心事放一放，所以他试图思考一些别的东西。
“我有些不明白，杨磊，如果信誉值不能交易，那你们是怎么买到那间屋子的？”
“呃——这个东西很复杂，”杨磊有些说不明白这个东西，“但你只需要知道所有的交易行为都只能和复合体进行就行了，那其实相当于复合体收回对你的信任。”
听到这里，林升听见杨磊骂了一句。
“如果信誉值变成负数，那就会变成堕落者，一群不是人的狗东西！”
“堕落者？”
“那些信誉值各各都是负数的恶心堕落者，复合体想要根除他们很久了，一些智慧阶梯没能成功的人选择走向这条烂路。”
“林升，虽然你的智慧阶梯没能成功，但我希望你以后可别成了堕落者了，不然到时候小心我跟你拼命！”
一个拥有完美制度的社会不一定美好，一个拥有绝对自由的国度不一定自由。
在这个每个人都拥有近乎无限的自由的时代，在这个实现了个人工业主义的时代，在这个个人即文明的时代。
“复合体的存在是必要的。”
杨磊眼睛盯着逐渐在眼中放大的中转平台，一边向林升科普复合体存在的必要性。
“知识的力量让复合体意识到，智慧不在框架下运行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后果，这也是伦理道德委员会在某种程度上权力大于其他八个组织的原因。”
“在建设巨型引力场发生器期间，一些恶性事件出现了爆发性的增长，如今很多人把问题归结于伦理道德委员会当时的不作为身上。”
“恶性事件？”
杨磊接下来的叙述让林升脊背发凉。
“你要明白，虽然社会学上的‘人类’资格是由伦理道德委员会授予的，但是生物学上的人类可用不着复合体来授予。”
林升则完全听明白了，他听懂了杨磊的言外之意。
如果说刚来到新纪元后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一轮耀眼的太阳照耀一样，那么现在他就开始注意到一些其他东西——宇宙里的太阳确实很耀眼，但太阳可不是宇宙的全部。
“一些人想做皇帝了？”
听到林升的话语，杨磊有些诧异地转头看了林升一眼。
“差不多吧，某种意义上当时要更遭，这也是公认的圣者‘远’会离开太阳系的原因之一，相较于这项工程带来的巨大好处，在某种程度上，它的坏处更甚一筹。”
圣者“远”发现完成恒星系引力调控系统的资源调动力超出寻常后，他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整个人类文明那时的总产值就在那里，怎么会突然增加呢？
正如一个人不可能拿24小时去学习一样。
但在建设恒星系引力调控系统那段时期，这件事确确实实就发生了。
“你觉得复合体是怎么做到的？”
杨磊脸上的笑容在林升看来有一种讽刺的意味。
“人工智能？”
“这当然可行，但是强人工智能通常用在更重要的地方，哪怕是现在，复合体也没有奢侈到用这些东西去挖矿。”
说话间，林升注意到穿梭机停在了眼前这一根巨型引力场发生器旁挂载的中转平台上，在舱门打开的时候，林升听到音箱传来杨磊简短的一句话。
“……”
林升现在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在他看来，这太“正常”了，林升觉得杨磊的“安慰”在某种程度上非常“有效”，现在他确实一点也不为自己昨天的经历感到恐惧和沮丧了。
恰恰相反，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林升此刻内心感到一种极大的愤怒。
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林升咬牙切齿，从嗓子里抠出一个问题。
“我们现在这是去哪儿？”
听到林升饱含怒气的问题，杨磊自动无视了刚刚自己挑起来的话题。
“前往废墟区不能用我们之前牵引飞行器，至于用这个……”
杨磊拍了拍身后这架小巧的飞行器：“如果我们不想死在那里面，那最好做足准备。”
“废墟区这么危险？”
“废墟区是在战争期间造成的大块废墟，而在恒星系引力调控系统启动时，那些区域被控制在一定区域里，防止对后续的巨型引力场激发器建设造成影响，所以复合体将那些区域都归拢到了地球上。”
“辐射、各种爆炸物、化学武器……反正你能想到危险里面几乎都有。”
“既然这么危险，为啥复合体要把它们要归拢到地球上？”
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出现在林升和杨磊的沟通频率上。
“当然是因为它还有用，伦理道德委员会希望在里面找到关于那一百年的更多细节，而其他机构则是觉得这些东西可能还能回收利用。”
林升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个正向他们走过来的身影。
这是一位非常迷人的女士，与全身都套在洁白的抗压服下的林升和杨磊不同，这位女士没有穿压力服，反而穿着一件几乎将她完全罩住的黑色风衣。
在林升看向她时，她正将一缕搭在高挺的鼻梁上的棕红色的头发捋到耳后，就好像周围稀薄的大气对她没有影响一样。
“克莱尔，”这个女士伸出手和林升握了下手，她的声音很干练，“这是我的名字。”
“你好，我是林升。”
林升注意到克莱尔的备忘录助手是一只带着金属光泽的青色蜂鸟——它显得非常小巧。
“这就是你要带进废墟区的新人？一个黄金时代的古董？”
显然此时克莱尔接收到了杨磊提出的请求，虽然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林升能明显的感觉到克莱尔非常肯定自己的来历，他扭头看向杨磊，丢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对上林升的眼神，杨磊耸耸肩做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我可没告诉她你的身份，但辨认身份对于她们这些寻踪者太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