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升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所有你为什么就好像没事一样的？云中紫？”
云中紫现在手腕上飞出了密密麻麻的银丝，他正在竭力破解这艘古董科考船的动力系统，现在看来这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我调整了自己的激素分泌水平，还有当我的情绪模块会将超出我设定的情绪波动给抹平。”
这其实是林升接触的人太过于稀少的原因，如果他多认识一些复合体内其他职业尤其是做科研方面研究的人，他就会明白像杨磊他们情感外露的人类有多稀少。
“在出发前的晚上，我从复合体数据库里下载了探索废墟区的通用情绪和反应模块。”
甚至现在在他们三个人中，云中紫在某种程度上比克莱尔还要冷血，相较于克莱尔那种丰富经验的寻踪者会自己设计独特的模块外，复合体通用的模板就是简单地把人类所有的情绪波动降低到一个较低的水平——以此来避免探索者遭遇危险时做出不理性的行为。
看着忙碌的云中紫，林升耸耸肩转向克莱尔。
克莱尔正在收拾胜利后的战利品。
“三把最简陋的激光武器，两把微波武器，十二门轨道炮，”克莱尔从飞船内部开在墙壁上的射击孔里拾起一把镭射枪丢给林升，“你拿着玩吧。”
林升惊讶地看到这些枪支上都有扳机。
“类人可用不了备忘录助手，他们更像未开化的人类。”克莱尔顺口提了一句类人的武器这样构造的原因。她口中的“未开化”就是指的像过去没有启智的人类。
林升真的很想问上一句如果他没有人类资格的话克莱尔会怎样看待他，但当这句话落到嘴边的时候就变成了：“那些类人和死亡人类的尸体呢？”
克莱尔的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圆厅周围的墙壁就像纸糊的一样倒在了地面上，在那一堵钢铁墙壁的后面，是无数墨绿色的扭曲的须枝，林升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些须枝蠕动着插进被镶在墙壁内层的层层叠叠的生物质体里。
“他们成了这一艘船的养分。你真的以为打劫我们是那些类人的注意吗？他们只是一个可悲的，被人用希望吊着的奴仆罢了，那个AI才是主事人。”
“你以为为什么那个拾颅者不将那几个类人团伙干掉，对于那些模仿者来说，随时都可以借力的他们在废墟区单论实力甚至可以挑掉某些势力，只是因为复合体和归葬大师之间的协议让他们不能这么做罢了。”
“什么协议？”林升觉得很奇怪，复合体的协议为什么会阻碍这种行为，道德伦理委员会不是最看不得人类受到伤害吗？
归葬大师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但问题在于，当他的和平理念开始从废墟区里开始向复合体里的人类传播时，复合体直接干涉了他的行为，他和拾颅者组织被禁止进入废墟区里了。
“从那以后，游荡在废墟区的拾颅者就真的变成了拾颅者。”
克莱尔打断了林升接下来想要问的问题：“至于你想问为什么，答案是我也不知道。”
没有人比归葬大师在当时听到道德伦理委员会的来着对他的提议更加绝望，它甚至在听到那名议员的要求后，那台机器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议者！我一个机器！都无法忍受那个混乱所在的地方对于智慧的亵渎！我是为他们带来了和平啊！如果，如果我离开了，那十五层废墟区刚刚建立起来的秩序——”
议员的脸上露出了公式化的笑容，不过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尊敬：“归葬大师，我很高兴的看到您身上所显露出来的对于智慧的尊敬和关怀，但这是道德伦理委员会所做的决定。很遗憾，我也不能改变它。”
林升有些哑然，他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些拾颅者是假的？！”
“不，那是真的，这才是众人尊敬拾颅者的原因，在归葬大师的努力下，他们最终还是被允许进入了废墟区，”克莱尔顿了顿，“这可是复合体建立起来第二次妥协，这也是归葬被称为大师的原因。”
一个人受人尊敬总是有原因的，不外乎他做出了怎样的成就或者事业。
林升听了克莱尔的介绍肃然起敬：“道德伦理委员会居然还会妥协？！”
“当时的原因很复杂。”克莱尔表示自己不愿意再过多的谈及那件事情，而林升则识趣的把话题转向另一面。
林升扫了一眼被克莱尔踩在脚下的那个AI所寄宿的主机：“所以那个AI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想变成人啊！”桑旅从林升的怀里钻出来，“如果不是扶桑在某种程度上比人类的存在形式更高级，我有时候也想变成人呢！”
听到“扶桑比人类高级”的言论，克莱尔的嘴唇动了一下，但她最后什么也没说。
林升脑海里机器比人厉害的想法根深蒂固：“我可没觉得自己哪里厉害了，再说机器也有机器的好处嘛，你们说的归葬大师不就没有变成人类嘛。”
“但它把自己变成了神，虽然成神原本只在理论上有可行性，但当时为了让复合体妥协归葬大师冒着风险还是进行了实验，好在它成功了。”
克莱尔轻飘飘地扔下一句：“在人类发展委员会的评估里，在个人组织的军事力量排行里，归葬大师的军事力量一直没有从前十掉下去过，这也是我们觉得复合体限制归葬大师的行为的最大原因。”
这就是批判的武器不如武器的批判嘛，林升脑海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随后他注意到克莱尔口中关于“神”的称呼。
“复合体里有人成神？”
“成神只是一个称谓罢了，你知道为什么拾颅者的打扮为什么那么奇怪吗？因为他们可以从归葬大师那里借到力量。”
林升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了片场，他觉得自己好像来到的不是复合体而是一个电影里的法师学校。
科技的发展总体上呈现的是一个阶梯式而不是连续的，就像当人类发明电机后总体而言人类社会就和过去的社会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割裂一样，而对于复合体而言，在接触到了维度，也就是时空膜这样一个理念后，曾经很多幻想的场景都能够在现实中真实的还原出来了。
“你可以把这个技术理解成一种简单的跨维度打击，就有点类似于过去的导弹一样，”克莱尔简单的提了一嘴归葬的技术，“能够在复合体里被称为大师，除了理念外没有科技力量那只不过是空想罢了。”
林升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个成神技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当然不知道，”克莱尔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回应林升的疑问，“虽然归葬将这个技术交给了复合体，但你不会以为复合体会把这个技术人手一份吧！”
“最广泛的猜测是，那种跨纬度打击是基于意识体的高维特性实现的，而那些拾颅者装扮则是类似于起到一个锚点的作用，除此以外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了，”云中紫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现在就好像一颗被榨干的柠檬，“我一直搜索到第三百二十类复合体常用的科考船紧急情况下通用密钥才把这艘船的信息锁打开，这艘船原来只是一艘巡洋舰上的舰载机的搜索模块改造，当我把它的操控系统还原到一千五百三十二个版本以前才从它的原始库里找到它的失踪用识别码。”
云中紫就像一个昏昏欲睡的和尚开始了他的念经：“复合体人类发展委员会标识F-s_#0234-12-21-1234号探索船，后被道德伦理委员会征用于搜索第七十九号太空城废墟……”
克莱尔没兴趣听这些，她通过从云中紫那里获得通用密匙调出飞船的导航和动力系统，然后将她信息库里最近的隐者的居所的三维位置信息发送到上面。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概还有半天我们才能到达安全点，”克莱尔扫了一眼两个躺在地上的好奇宝宝，“还有什么问题赶紧问，到时候可就没这样轻松了。”
云中紫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轻松过，他能感觉得到他的神经系统的温度都明显上升了三度——没有复合体提供的日常算力支援，对于这种采用了最原始设计的探索船他只能用自己的数据库去暴力破解，现在他甚至明显的感觉自己饿了。
手腕里的银丝汇聚成一把极细的小刀，云中紫挑了个通往研究模块电缆一刀划下，然后径直倒在断开的电缆上。在林升看来，云中紫现在就好像一个被蒙上了一张纸的发光灯泡一样，他能清晰的看到云中紫的皮肤透露出来隐隐约约的光亮。
再确认了云中紫是在充电而不是作死之后，林升立刻回头向克莱尔抛出又一个问题。
“那个手弩？”
“哦，”克莱尔将腰上别着的手弩摘下来，现在她变得和那些艺术之都的人们又一模一样了，只有这个时候林升才会重新想起克莱尔的来历，“我难以想象古人居然还会做出如此精巧的设计！”
“我是说它是怎么消灭——”
“扳机！无声无息！单纯的物理连锁避开了思绪上的链接！悄无声息的命中而一举将那些虫豸清扫！”
林升觉得克莱尔是不是疯了，桑旅也是——两个吉祥物惊恐地抱在一起，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着歌咏着的克莱尔。
当那优美的歌咏声唱到第五十九句时，克莱尔才停止自己的动作：“情绪模块产生的冗余数据总得以一种方式倾泻出去，我只是选择了这种形式罢了。”
但林升总觉得这仅仅是克莱尔的恶趣味：“所以你造了这么一个小东西？”
克莱尔挥了挥手里的手弩：“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单纯的物理上的运动更难以引人注意，特别是只有很少一部分才会知道和在意那些过去武器的样子，对于我来说，这种出其不意可比武器的威力有用多了。”
科技的跳跃式发展让防御这种理念被复合体所摒弃，准确的说其实是破坏比建设方便太多了。
“我当时只是根据那个拾颅者提供的信息计算了他们所在的位置，然后定向的微波束切断了它们的神经系统。”
“可这艘飞船难道不是在这个AI的控制下吗？”
“运用活体陈设和类人人类化改造获得自己飞船权限的失控AI罢了，当那些类人死掉的瞬间，飞船的原始程序就认定我们了。”
“这么说，那个拾颅者是个机器人？”
“嗯，应该吧，对于这种失控的AI，那些未获得人类资格的AI组织或者势力一向都是放在敌对的立场上的，它们可不想因为几个害虫让复合体对于知性AI的管控措施做出改变。”
原来那个拾颅者拦下自己还有这样一层意思在里面吗？林升对自己的智商再一次升起了怀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