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升哪怕再蠢也能看出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突然变得空空荡荡的房间，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他们摆出这样阵仗就是为了征求我的一个同意吗？”
墨义没有理会林升的问题，他拍了拍费仁的肩膀：“是不是输了？说好了你们那台六维干涉仪一年的使用期限啊！”
“我还不至于为这事耍赖，”费仁顺口回了一句，“反正如果你能从AI那边把那台一齐抢回来我还求之不得呢！”
“总之接下来的说明工作就交给你了，墨义，消失了那么久可得做出点贡献来！因为大意被一台机器复写了意识体结构，我可以想象到关于委员会这好几年的最佳笑话就是和这个有关了。”
费仁顺便回答了林升的那个问题：“如果这些家伙打算抢东西的话，林升，你可不要以为道德伦理委员会只是一个摆设。”
说完费仁就消失了。
“林升，感觉怎么样？刚刚这么多大人物可就围着你一个人呢！啧啧，真是让人羡慕的待遇，”看着林升的神情越来越变得不善，墨义赶紧回归正题，“总之之前林升其实已经和复合体商议好了，只是过来确定一下你的态度而已。”
墨义顺便补充了一句：“根据我们的预测，这样的治疗效果是最好的，而圣者们也不觉得为此分出一点程序有什么麻烦的，毕竟他们对每一个人类都抱有同样的尊重。”
“我什么时候和复合体商议好了？”林升紧接着仿佛想到了什么，“你是指另一个我？”
“还能使我不成？你要知道我之前可没骗你，太阳系真的差点就跑了。我刚被复合体打印出来的时候复合体就进入了警戒状态，而从我这里得知缘由后，你的备忘录助手数据集第一时间就被调出来了。”
“你是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大场面，”墨义对自己之前见到的那一幕非常感慨，“神经组合网络、五维时空的升维者，还有很多我甚至都说不出来名字的机构。他们都是复合体最顶尖的科研力量，我都能启动你那个复制舱，你觉得复合体会被这个东西难住？”
“是哪个我和复合体商谈的？”这是林升现在最为关心的问题，如果被复制出来的自己是刚从甬道里逃出来的那个林升，林升觉得他应该会很高兴地答应这件事情，而如果是被困在大厅里的那个自己……
墨义打断林升的胡思乱想：“是从时空凝滞装置上下来的那个你，你完全不用多想，现在整个复合体内就只有一个林升，而且复合体已经决定对这项技术的信息进行管控了——你只要知道这可是头一例就行了。”
“你不也是我吗？”
“我？”墨义指了指自己，他对此倒看起来很是洒脱，“你可别忘了复合体可是有六维时空干涉手段的，怎么说呢？之前墨义的意识体结构的部分关键数据复合体也有备份，在征求了我的意见后，我请求复合体把那些结构改回去了。”
“那你不是——”
“不是什么？”墨义打断林升的话，“不是墨义？还是不是林升？还是都是？总之我倒不像你那是时候对于自己这么纠结，”墨义意有所指，“但既然你对林升这个形象如此的在意，我想了想还是让出去算了，毕竟那可是肉眼可见的‘沉重’呢。”
林升还没来得及是思考墨义话语里的含义，他的身体就漂浮了起来，随着一阵不明显的眩晕感。林升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远离脚下这个灼热的火球。
“它自动会把我们带回地球，”墨义盯着已经变到身后取得神经组合网络看了好一阵才重新搭理林升，“复合体打印出来了两个你，林升，而且都是位于结果的你。”
林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是指——未来？”
“是的，未来。这也是复合体决定对这件事情保持慎重态度的原因，任何牵扯到非线性时空的事件都要慎重地对待，而且你绝对想不到是哪一个你。”
复合体一开始就对林升的复制舱抱有谨慎的态度，所以前去废墟区的回收人员很早就发现了复制舱的碎片，而当看到引力微子造成的缝隙和被困在时间凝滞装置后的林升就更加谨慎了。
“毕竟从那样的惨烈景象来看，显然我死之后你因为复制舱引发了不好的结果，对吧。”
墨义没有理会林升突然的沉默，他记忆里对那时林升的精神状况可是非常清楚。
“总之考虑到要将你完好无损地从时空凝滞立场里剥离，复合体率先对你的备忘录助手进行了测试。第一个结果就非常地出人意料——那个林升是理论上被剥离了时间凝滞装置之后的你。”
林升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墨义的声音依旧在继续：“果先于因，这件事情虽然出乎意料，但考虑到复制舱是应用了六维时空的技术我们也能理解，毕竟考虑到你当时被封存的情况，造成这一幕的可能原因有很多。”
“但那个林升一走出舱门就死了！”
“什么叫一走出舱门就死了？！”
“在我看来差不多吧，就是一种对外界的任何刺激没有一点反应的那种，”墨义肯定了林升的恍然，“就是你想的那样。你以为为什么你现在还有这样的情绪波动？”
复合体为什么不推广使用时间凝滞装置而采用更麻烦的意识体转移就是出于这一点考虑。
“进入时间凝滞装置而不采取任何的其他防护措施就等于自杀！那些追求刺激的AI寻踪者都把这项活动列为非常危险的行为！之所以在你面前演这一幕也是出于对你精神方面的康复观察，毕竟对于复合体而言，最为合理的林升就是你了。”
“那另一个林升呢？”
“这就关乎我说的那个沉重的‘未来’了，他理论上来自另一张膜，”墨义顿了顿，“总之那个林升从一开始就混得比你惨得多——一句话就是能死的都死得差不多了。”
“总之在找到保存机制前复合体对于你的备忘录助手是不建议使用，”墨义没多谈另一个林升的事情，“不过那些事情离现在的你都太远了，就复合体目前的演算法结果来看一切正常。”
林升对于复合体的处理倒没什么异议，他完全相信那些圣者的判断——毕竟现在他既没有其他的选择，也没有关于复制舱更为详细的认知。
“我其实也只是告诉你前因后果的工具人罢了，至于以后——”墨义拉长了音调，“我现在可是复合体炙手可热的‘研究素材’，然后可能被调去对你的复制舱做研究吧。”
“所以那些类人呢？”林升听到墨义叹气未来的打算时他才发现很关键的一点，“你不打算弥补那些类人了？”
听到林升话语里透露出的关切，墨义用上了一种果然如此的语气：“是你在想麦悠会怎么样？对吧？我从你的记忆里可知道的很清楚。”
“我只是在想那你几百年的谋划岂不是白费了，”林升可不会容忍墨义在这里非议他，他直接回击墨义的痛点，“复合体的笑料，被一个冬眠者的休眠舱给干掉，嗯？”
“咳咳，”墨义猛地咳嗽起来，他赶紧把话题拉回来“虽然我也想帮一帮那些类人，毕竟我这里的情绪和记忆可做不了假。”
墨义摊开手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动作：“但我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只是现在的这个身份叫做墨义罢了。还记得我刚刚说的吗？道德伦理委员会可不会看在那个墨义的情面上对我这个墨义网开一面，毕竟我们其实是两个个体了——那些信誉值、那些材料和几百年的准备都被充公了。”
林升想了很久，一直到那颗蔚蓝的星球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他才问向墨义：“那他们会被怎么对待？”
墨义答非所问：“反正那个小姑娘一直嚷嚷着等你，还有许多的类人也选择留在废墟区里，但更多的类人还是选择被复合体接走了。”
“接走了？”
“你不知道？”墨义对林升不知道那些非人类的处置倒是很惊讶，“非人类留在引力场激发器上很难存活，没有人类资格，引力场激发器的调解程序里不会有他们的编码，所以他们很难或者说难以方便的行动。”
“而那些类人也不愿意留在废墟区或者被送去太空，最后他们都被送去地表了。”
这是林升来到复合体以后第一次听到和地表有关的消息，他皱了皱眉头：“地表？！那里都有些什么？”
墨义露出了一副复杂的神情：“你应该知道火星被改造成了工业星球对吧。”
林升点点头，在新旧之战后，新人类哪怕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他们也不得不确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实际上地作为胜利者他们的环境要比战败者差上很多。
由于是旧人类，或者说地球势力眼看科技差距越来越大导致的自主投降，甚至很大程度上是其内部对于和平的呼声太高导致的结局——很多旧人类厌烦了战争，而且在漫长的交战里对于新人类的智慧也并不抵触（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战线割据在火星轨道一带）。
总之，战争结束后火星的环境比地球差上不止一倍。
“所以火星就被定义为了工业行星，而之后引力场激发器的生产和加工也部分是从那里来的，而你显然不能让所有人都强行认同复合体的理念。”
“嗯，总之为了表示人类之间的和睦，加上其实现在复合体对于旧人类也没什么偏见，”林升能看出墨义对于那个地方的嫌弃，“很早地表被复合体改造之后让给那些非人类了，就在引力场激发器建设完毕后，我们就把地表完全让给他们了——你可以理解成就像上帝的伊甸园一样。”
“大概吧。”
林升对墨义口中的“伊甸园”起了一点兴趣，很快他就主动把这个兴趣掐灭了：“还是先把我送回废墟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