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平,想明白要怎么交代自己的问题了吗?”
强光照得李立平睁不开眼,背着光也看不清来人模样,声音自然也不熟。
“同志,我真不知道自己要交代什么!”
李立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依旧清明,关一天他这么回答,就算关十天他还是这答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来人慢慢从黑暗中走出,也没戴个工作牌之类的证件,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李立平不明白这人是那个部门的。
“交代什么?交代你贪污国有资产,以权谋私,将有质量问题的猪肉卖给自来水厂,造成了的食物中毒事件!”
食物中毒?李立平下意识摇头,“不可能……”
来人冷笑,声音中带着凝重:“不可能?现在自来水厂的工人有十几个都在医院躺着,刚传来的消息已经有两人病情严重去世,你把人命当玩笑,不配当做人民的公仆!”
李立平简直难以置信,这年月没有手机微信等即时通讯,哪怕同在一个县城消息也传递的慢,在他从办公室被带走前,根本还不知道自来水厂员工中毒事件。
听说出了人命,李立平心中很不好受。
可随即,他在不断被逼问下,心里那股难受劲儿过去了,整个人反而冷静下来:“发生食物中毒的事我很抱歉,可有质量问题的猪肉绝对不可能是从我手里发出去的!”
肉联厂生猪收购就很严格,生猪没问题,怎么可能出现带病的猪肉?说是天气炎热肉变质就更不可能,凭票供应的80年,从来只有肉不够卖,没有肉卖不掉变质的。
李立平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奈何人家根本不理他,只一心想叫他认罪。
认罪?自己又没罪!
李立平心满满往下沉,他觉得自己是陷入某个泥潭了,正在被一团污泥拉扯着往下坠。
“不开口是吧,有你受的!”
男人砰一声关上了门,屋里又陷入了黑暗。
过了片刻,一团火光被人抬了进来。
“你们想干什么?!”
李立平双手被人反向往椅子上扣去,用手铐将他绑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没有人打他,更没有出现传说中的什么炭火烫皮肉之类的酷刑,毕竟是新时代了,人家有新玩法。大暑天的小房间里给你弄了七八个火炉,又不给喝水,比严刑拷打还折磨人!
李立平一开始还挣扎,不到半小时,整个人都要虚脱了,瘫在椅子上气喘吁吁,感觉自己正处在一片荒凉炎热的沙漠中。
自己能走出这片沙漠吗?
李立平精神有些涣散,家里人此时恐怕正陷入惊慌失措中吧。
……
祁震山给省城打了电话,贺小刀领着个小个子少年不到俩小时就杀到了。
贺小刀的本事宝镜见过,小个子她很陌生,但师傅不会框自己。等人到齐了,宝镜才说出目的地。
“我大舅人在兵站。”
兵站,国情下的特殊产物,比一般县城的驻军规模小的多,但绝对也是严防死守的重地。
祁震山心头微跳,是纪委的人决定把人安置在兵站,还是这件事和部队扯上关系了?若是后者,那可真不是好消息,祁震山莫名想起元宵夜时锦江宾馆外出现的军用绿卡,老贺说临头的像个团长,后来他不死心叫人查了,却找到那人的线索。
夜闯兵站,贺小刀根本不当回事儿,他一掌排在小个子后背,“是个爷们儿咱就不怂,有胆子不?”
小个子带着几分羞涩,“小刀哥,我听你的,我才不怕呢。”
李兰芯脸白得毫无血色,紧紧握住宝镜的手,“不行,太危险了,我不能叫别人去冒这个险……我自己去。”
宝镜叹气,“表姐,你连墙都翻不过去,别说不惊动守卫了。”
这事儿真的是很危险,兵站的人可是持枪呢,夜里潜入被发现了,人家可以直接击毙你。
可她能说啥?人都是自私的,宝镜也不例外,要是她此时身手利落,肯定就自己去。
到了兵站外面,随着宝镜的心念,太阴镜缓缓升至半空。
李立平被隔离在兵站,还是上辈子他出狱后才偶然提起的,可他为了不让家人难过,根本没提自己当时吃了多少苦。
太阴镜飞快旋转,宝镜视线扫过一间间房间,终于发现了异常。七八个火炉点着,那里的温度就很灼热,宝镜一看清屋里人的模样,心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大舅紧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宝镜想进一步查看,太阴镜靠得再进些,却发现有股气息在抗拒着太阴镜的窥视。
什么东西?宝镜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那股气息并不令人厌恶,并不是病气死气,有种扑面而来的凌厉之感。
她灵光一闪,莫非是因为眼前的兵站?!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山上救得那个迷彩男人,气息很相近,应该是军人凝聚的凛然煞气。
太阴传承里也提供类似的情况,不过是寥寥数语,传下太阴镜的人也根本想不到它会落入一个普通人手中,连点军煞之气都压制不住。
宝镜只得暂时将太阴镜收回,装作方才是在眺望地形,片刻后压低了声音道,“我给画一张地图吧!”
祁震山心中存疑,小镜儿是哪里来的消息呢?这念头在老人脑中飞快闪过,他的心神很快又关注在了眼前之事上。
“你说详细点。”
宝镜不仅给画了张详细地图,还特意标明了巡逻的路线。
一般人谁敢闯入驻军的的兵站,这地方其实就是外严内松。小个子听说了情况,也不禁松了口气,虽然贺小刀叫他干什么他都会做,人嘛还是想活下去的,谁想自寻死路。
“没问题,我能不叫人发现,你要送什么东西进去?”
宝镜带人绕到了北面,这里离李立平关押的房间特别近。
“就给我大舅带句话,让他千万别认罪,再苦都要撑下去,家里人正在想办法救他……有时间的话,叫他想想,如果那批出问题的猪肉不是他经手的,谁有这个能力陷害他!”
当然不仅是话,想起大舅房间里的火炉,宝镜就恨得牙痒痒。
幸而,祁震山车商随时都带着水壶,宝镜趁众人低头研究地图时,从太阴镜里偷偷取了几颗月华珠放进水里,大舅的情况十分不妙,宝镜害怕人还没救出来,他身体就先垮了。月华珠她一直没舍得服用,现在可攒了不少,用在大舅身上她并不心疼!
小个子研究透了地图,将水壶背上,示意众人不要担心。
“小沐,别逞强。”贺小刀语气严肃,小个子咧嘴微笑,月光下露出两颗小虎牙,腼腆极了。
这个羞涩的少年弓着腰,潜伏在夜色下,一点点逼近高墙。
在他渺小的身躯里潜藏着极为灵活的力量,几米高的砖墙,也不见他如何借力,竟轻轻跃到了墙头。高高的墙头上还缠着电网铁丝,小沐径直伸腿迈过,奇迹般没有惊动警报。
他的背影跃下高墙了,贺小刀才收回视线,“小沐比我灵活。”
他是在向宝镜解释为何不是他自己出手,宝镜哪里会介意,她和李兰芯满心都是感激。
祁震山想了想,摇头道,“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孩子,我竟没有半点印象。”
面对祁震山的疑问,贺小刀很恭敬解释,“不是堂口的人,我救过这小孩儿,他叫沐晨,没练过啥功夫,这灵活是天生的……挺可怜的,福利院长大的孩子,拖着个妹妹,为了养活妹妹偷东西,差点没被人打死。”
祁震山点头,也不知道有啥其他想法。
宝镜忍不住道:“这件事后,他和他妹妹的生活费,我来管!”
她不缺钱,人家冒着生命危险帮你办事儿,有恩就必须要报。贺小刀摇摇头,似乎不赞成宝镜的说法,此时也不是详谈的时机。
宝镜利用太阴镜远远望着,瞧见沐晨一点点逼近关押大舅的房间。
炉火照得房间里一片火红,目的地很显眼,可屋前有人一直在守着,沐晨没办法潜进屋里。
“贺大哥,我们得帮帮他!”
贺小刀不清楚宝镜为何对里面的情形如何清楚,但还是依言出手相助。他站到了高低,按照宝镜指明的方向,射出了一柄银刀。
“砰——”
屋檐下的电灯爆炸,吓了值守的人一跳。
四周黑漆漆的毫无动静,那人以为电灯自己寿终正寝了,心理想着倒霉,想到屋里的人根本动弹不得,他少不得要借着换灯泡的名头溜达一圈。
等人走了,沐晨轻松拨开了锁头。
进了屋里他也吃惊,就没见过这种折磨人的手段。见李立平都被烤得快昏迷了,他赶紧拧开水壶给人灌下。
李立平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沙漠里徒步跋涉,走啊走啊,又累又渴,却根本走不出沙漠,哪里是噩梦的尽头呢?忽然,天降甘露,一阵甘甜涌入他口中,他贪婪地吞咽着水,四肢百骸也渐渐有了力气。
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脸颊,李立平幽幽转醒,只见一个十几岁的陌生少年站在他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你外甥女让我告诉你,坚持下去,不要认罪,家里人都在努力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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