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
方明到镇上联系猎物换粮和晚上运粮回来的事,罗洪奎此时正在大队部召开会议,部署晚上接粮并分粮的事。
参加会议的除了罗洪奎和大队长任乃孝外,还有会计,妇女主任,民兵连长以及4个生产队长等。
罗洪奎先把方明和儿子罗晓光打到4只狍子的事给大伙通报了一下,并说方明已经去了红旗镇联系换粮和运粮,让我们做好接粮准备。
听到真打到了猎物并已联系换粮,大队部便沸腾了!轰动性不亚于70年的东方红一号卫星上天。
这些天的日子太难过了,不要说社员们,这些队委们也实在是快撑不下去了!
四队队长樊平安就不用说了,没有方明让大舅哥送过去的那点粮,他今天都不一定能来参加会议。
会计韩发旺病殃殃的爹娘躺在床上就剩下半口气,吃奶的儿子连哭声都很微弱,妻子孱弱的身子哪还能挤出一滴奶水。
就是艰难到生死攸关的地步,韩发旺也没从自己管理的账上借过一分钱。
就连大队长任乃孝,老婆也准备外出乞讨,硬是让任乃孝苦苦劝住,让再等两天看看。
其他队委情况虽然略好,也只是地瓜野菜度日。
没想到问题能严重到这个程度。
罗洪奎深深自责。以前只知道樊平安家中断顿生活不下去,没想到韩会计的日子比他更糟,大队长也断了顿,每天还硬撑着来大队部办公,谁也不知道内情。
这个硬邦邦的退伍军人,此时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老泪湿透衣衫。也不管还正在开着会,急忙吩咐儿子:“家里不是还剩几张二合面饼吗,快快回去拿上给韩会计家送去。你妹夫送我的一盒麦乳精我还没喝,找你妈要,也一块送过去,让孩子当奶水喝!”
“同志们,实在对不起,都是我罗洪奎无能,把村子搞的这么糟,在这里向大家赔罪了。”说着深深地对着大家鞠了一躬。
任乃孝嘶哑着声音道:“老罗,这哪能怪你呢,都是去年的灾荒闹的。我也没想到韩会计家的情况会这么糟糕。我也有责任。向阳寨没有一家外出乞讨的,并不是我们的日子比外村好,而是我们的队委,我们的社员们觉悟还是高啊。”
罗洪奎抹了一下眼泪:“开会前,我琢磨着还想再给大家讲几句鼓劲的话,现在看也没必要了。调子讲的再高,瘪瘪的肚子骗不了人。
我们向阳寨之所以没有外出乞讨的,是靠大家硬给堵着。可这也不是办法,等到堵不住了,这股洪流决了堤就更加可怕。
现在好了,今天晚上就有救命粮回来。但我知道,这个粮不是正常渠道来的。正常渠道也搞不来这么多粮食。虽然女婿不让我知道,但我心里清楚,他一直在瞒着我。他也是想帮乡亲们一把,替我担着巨大的风险。
我今天也豁出去了,明确告诉大家,即将用打猎换来的这些救命粮是肯定是从黑市上淘弄来的。上级如要追查责任,与大家没有任何关系,全是我罗洪奎一个人干的。
今天召集大家开会的目的,一是告诉大家不选择白天拉粮,主要还是避人耳目。我们并不是小偷小摸,但白天风险确实太大,也许等不到粮食进村,就被没收走了。
二是今晚粮食运来之后,大家行动都要迅速一些。我们不能统一在大队部分,这样太慢,时间拖的太长,目标也太大。要迅速把粮分发到各生产队,再由各生产队分发到各户。
这就要求韩会计会后马上按生产队人头造册,忙不过来赶紧从知青队抽调几个知青来帮忙。
三是让大家准备好面袋。这次,我们不是按工分分粮。既然是救命粮,就人人有份。不管是一岁的孩子,还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人人均等。每人5斤白面,5斤小米,15斤玉米面。
最后就是各队还是要做好社员工作,让大家一定做好保密工作,即使再好的亲戚也不能透露一点消息,否则不但只是投机倒把问题,分发的粮食也有可能被收缴回去。
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不知大家听明白没有。”
听到居然有这么多粮食,队委们群情振奋,这下有救了,压在心头的巨石总算可以落下了。
“同志们,不知大家听明白没有?这次的粮食来之不易,这是罗支书全家的功劳。刚开始罗支书告诉我们他儿子和女婿主动提出狩猎换粮时,我们大家伙虽然觉得可行,但并不抱多大希望,因为前几年也搞过,没搞成。
没想到这次他们这么快就搞来了粮食,这都是罗支书的儿子,我们的民兵连长罗晓光同志,还有罗支书的姑爷方知青给我们带来的福音。
方知青现在还在镇上为我们联系晚上送粮的事。不知大家怎么想的,我觉得在我们向阳寨的村史上应该为他们全家重重的写上一笔。
刚才罗支书说一切责任由他来承担,我们哪能让他为大家办了好事,还要挨打受罚。今天大家作证,这件事是我们两个一块策划的,责任有我一份。”
罗洪奎讲完话后,任乃孝也激动地讲了一通。
“也有我一份!”
“也有我一份!”
“……”
一众队委一致表示从黑市换粮是集体的决定。
罗洪奎听得热泪盈眶……
有这样一班人,还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
……
散会后,罗洪奎还是有点恍惚,儿子罗晓光搀扶着爹回到家。
“晓光,你爹怎么了?”
看到老伴神色有点不对劲,许秀英忙问儿子。
儿子还没回答,罗洪奎摆了摆手:“我一点没事,身体好着呢!就是没想到村子里的情况这么糟糕,眼目前的队委成员,家庭困难的程度已经超过想像,可我却一点都不知道,失职呀!”
“到底怎么回事,儿子,快告诉妈!”许秀英焦急地看着罗晓光。
罗晓光刚才急急忙忙回家取二合面饼子和麦乳精,没来得及告诉许秀英会上的情况。这会,便把韩会计和大队长任乃孝家的情况向母亲说了一下。
许秀英也听得心酸难捱,“这小韩也是,都快死人了,还那么死心眼。先从大队的账上借点呗,又不是偷,不是抢。”
“这就是他的人品!也怨我,平时大家在一起说长道短,聊天侃地,看不出谁有什么难处,没想到都是强装笑脸,内心竟有那么大的痛苦。”
“老婆子,这些年也不时有点报道,什么这个会计那个出纳为了奢侈的生活贪污、挪用公款……这都是国家的败类。
可你看看韩会计,大队的钱虽不多,但如果动了心思,让他家风风光光的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可他宁愿父母躺在床上,做一个不孝之子,也宁愿儿子嗷嗷啼哭,没有奶吃,也没有动一点歪心思,没动公家一分钱,这是多么可贵啊!说实话,报纸和电台都应该给好好宣扬宣扬。”
“谁说不是呢!”许秀英埋怨儿子刚才为什么不把事情说清楚。家里还有点钱,应该给韩会计家带点过去。
“不用了,眼下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粮食。有了粮食,一切就都解决了。”说到这里,罗洪奎担心道:“也不知方明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今晚能不能拉回粮食来。”
罗晓光告诉罗洪奎,他相信妹夫一定能把事情办好:“爹,你可不知道,我这个妹夫能耐大着呢,他什么都懂,心地还特别善良。买了个工作自己不要,让三弟去了。还说自己要在农村闯出一片天地。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说着便把方明准备开办砖瓦窑厂,还让自己负责的事告诉了罗洪奎。
“这小子,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告诉我?”罗洪奎心里又是一阵激动,对这个姑爷越来越喜欢。
“妹夫说了,现在还不能提这个事,眼下社员们缺粮严重,肚子问题还没解决,哪有心思和力气搞这个。说是等打猎换来足够的粮食,先让社员们安定下来,再想着让社员们挣钱。到那时,不用动员他们也会积极参加的。”
罗洪奎点了点头,看来他这个姑爷还真有两把刷子,比自己强多了。
父子正在交谈,听到大门响动。罗晓光透过窗户望去,看见方明进门正在放置架子车。
“是妹夫回来了!”罗晓光兴奋地跑出房间。
“方明,爹正担心你呢,不知今晚的粮食能不能拉回来。”
正说着,罗洪奎也从房间出来。
方明迎了上去:“爹,一切都办妥了,从那边雇了两个拖拉机,今晚一共5000斤粮食保证能拉回来。不知爹这边接粮和分粮的事弄的咋样?”
还没等罗洪奎开口,罗晓光抢过话茬道:“刚开完会,你可不知道大家的心情,比过年还兴奋,还说要把咱们老罗家写进村史里面呢。”
罗洪奎微微一笑,指了指儿子,“别瞎嘚嘚了。”又向方明招了招手:“走,进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