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邮政所后,方明来到公社岳父的办公室。
他要将父母明天来榆县的消息告诉岳父,以免明日见面时让岳父感到突兀。
当方明把这个消息告诉岳父后,罗洪奎脸上绽放出了一种罕见的笑容。
他曾听方明讲过其父母被送入农场的缘由,并深知他们与曾经被贬到向阳寨的梁教授一样,皆是遭受他人诬陷所致。这种不公正待遇令他时常感慨世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明天,亲家两口子要来,这可是一件大事。回想女儿自与方明结婚以来,这个女婿着实为老罗家办了太多的美事。
短短一年时间,罗家的生活水平就好像跨越了整整一个世纪,过上了有肉有蛋的富裕生活。
不仅罗家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整个向阳寨的社员们亦因方明的副业生产而受益匪浅。尽管日常饮食仍以粗粮和青菜为主,但至少能够填饱肚子,相较于周边村落而言,已经算是非常富足的了。
女婿为罗家,为向阳寨作出了如此巨大的贡献与成就,对于这两位亲家,罗洪奎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特别是考虑到亲家两口子皆为高级知识分子,更应该以热忱的态度相待才行啊!
“既然亲家要来,我看就住在你们家方便些,说话也随意。吃饭的话还是到老宅吧,你和方婕每天上工,做饭不方便。老宅这边有你娘和你大嫂,再说,我每天晚上还想陪亲家喝几杯酒呢!”
方明原本计划等父母到来后,让他们吃住都在自家院里,以免给岳母及大嫂增添烹饪的烦扰。
然而此刻听闻岳父所言,他也不好再作任何辩驳,只得顺从其意见。不过心想,到时候多帮岳母她们干点活儿便是了。
罗洪奎又想起一件事,“小芸在学校,难以抽身回来,要不将那两个小家伙抱回来?毕竟他们的爷爷奶奶这次来,最为挂念的还是牛牛和妞妞。”罗洪奎适时地提醒道。
“是挺想念!他们来过一次信,说是很想看看孙子孙女!但不行啊爹,孩子才四个月,哪能离开妈妈,一天要喂好几次奶呐!
不过没事爹。爸妈想他们了,我就带爸妈回几趟县城,也不是太远,当天去当天就可以回来。”
罗洪奎细一琢磨,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可笑,这么小的孩子是没办法离开母亲。
“行,那就按照你的安排吧,回头我让你娘给你拿两百块钱,你给你爹娘买点好吃的。这些年在农场可把他们害苦了,到了咱们这一定得让他们好好补补身子。”
“谢谢爹,钱就不用了,我手头还有些积蓄。我就是过来给你打个招呼,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看到方明起身要走,罗洪奎连忙抬起手招了招,示意方明重新坐下。“既然你来了,正好,我有两件事情要跟你讲一下。”
“哦?”方明不知道罗洪奎要说的是私事还是公事,但还是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县里来电话说,为了严厉打击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罪犯,咱们公社那几名坏分子已经被判刑了!”罗洪奎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显然对这些人被判刑感到大快人心。
“这么快?都怎么判的?”方明惊讶地问道。他没想到这才短短一段时间,判决就已经下来了。要知道,当初黄苟石的案子可是拖了足足半年才有了最终判决的。
“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县里这次又强调要迅速、准确、果断处理,所以才会这么快。”
罗洪奎解释道,“闫毓敏和刘二狗被判了 5 年有期徒刑,卫志红判了 3 年,公社的柳莽则被判处劳动教养 1 年。”
听到这个判决结果,方明也不禁感到一阵欣慰。
就是这么几个人,把原本平静祥和的向阳寨搅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如果再任由他们逍遥法外,恐怕村里的各项生产任务都会受到严重影响,年底的高额分红也无从谈起!
如今,这些害群之马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村民们可以安心生活和劳作了。方明相信,随着坏分子的落网,向阳寨一定能够恢复到往日的生机与活力。
“爹,还有哪件事?”
刚才听岳父说有两件事要告诉自己,说了一件事,应该还有一件事,于是便又问道。
“这件事可是令人头疼。”
原来还是知青们闹事的事情。去年底分红后,各大队的知青们就闹过一次。一般都是在自己所在的大队闹,也有个别人跑到公社去闹,目的只有一个,要享受和向阳寨知青相同的待遇,分一样的粮,分一样的红。
今年,向阳寨的夏粮,尤其是秋粮获取了大丰收,社员们第一次有了吃不完的余粮。知青点又全部土坯房改建成了砖瓦房。再看看副业,一项比一项发展的好,年底分红超过一块应该是不成问题。
看到或听到向阳寨的变化,还有向阳寨知青们的扬眉吐气,其他大队的知青坐不住了,纷纷向本大队干部提意见,甚至集体闯进大队部要说法,弄得大队干部无心工作,跑到公社找罗洪奎诉苦。
“知青们闹事固然不对,但他们的苦衷也是可以理解的。”
罗洪奎说道:“一块从同一个城市插队到这里,一个分到向阳寨,一个分到别的大队,一个粮食吃不完,一个整天饿肚子;一个兜里有钱,时不时还能吃点罐头,下个馆子,一个囊中羞涩,干咽唾沫,你说,他们心里能平衡吗?”
岳父说起这件事,方明便想起今天上午邮递员小周所说的听到其他大队知青的议论,看来红旗公社知青们目前的情绪还蛮大的。
不过方明认为这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没粮吃,没钱花,那是大队干部无能,死守着几亩田地,为什么就不能动动脑子,想出点以副促农的好办法呢!
扭过脸看到岳父的表情,方明的心又有点软了。站的角度不同,思考问题的方法就不一样。方明这样想。
岳父现在是公社书记,其实这也是过去的叫法,严格来说应该也叫革委会主任,比过去的书记权力还要大,是党政一把抓。只不过人们叫不怪,还是书记书记的喊着。
作为公社一把手,他考虑的自然是平衡发展,大队与大队之间差距不能太大。他知道向阳寨的发展路子都是女婿的点子,但他不能把这些东西复制到别的大队。
一来别的大队干部不会有这样的胆量,就是想干也怕会被扣上破坏“以粮为纲”的帽子,二来也没有什么资金投入,各大队的账上很少有超过500块钱的家底。
大队干部找他诉苦,他也有劲使不出。
方明看出了岳父的苦恼。刚结婚时,他就发誓要帮岳父发展向阳寨,让向阳寨的社员们过上好日子。现在看来目标正在一步步实现。
现在岳父提升了,当上了公社一把手,自己也想帮,可心有余而力不足。
方明以前也曾有过一个大胆的设想,他想到过村里目前办的这些副业都很火,但也只是处于初始阶段,若要继续发展下去,一定会扩大规模,或者还会有新的项目上马。
这样,向阳寨有限的地盘肯定难以满足要求,他就有了向周边村庄扩大的想法。要么搞联合,利用他们的荒地,要么,把这些村庄“接收”过来,成为向阳寨的一部分,这样双方都能获利。
如果合成了一个新的大队,分红自然是一样的,被“吞并”的村庄想必也是十分愿意的。
对于新的项目,他目前正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便是如何让晋西白猪赚取更多的利益。
如果出售生猪,也能有很高的收入,但若是进一步加工,像做成午餐肉罐头什么的,只用一部分猪肉,再加一部分淀粉,不但能取得更加丰厚的收入,同时也是人们,尤其是城里人餐桌上的美味。
当然,这些只是设想,他从没给岳父提起过。今天看到岳父忧心忡忡的样子,他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爹,村子合并的设想太大,目前不可能实现,也许永远不会实现。但小打小闹帮邻近大队或者知青解决一点实际困难还是可以的。”
“哦!有什么好办法?”罗洪奎挺直了身子。
以前在向阳寨,只要女婿提出建议,都是能赚钱的好办法,他对女婿已是深信不疑。
“我们向阳寨的秋收今年收割的比较早,粮食也分完了,小麦也种上了。”
“但我知道,咱们公社还有不少大队刚刚收割完庄稼,有的甚至还没有收完。你可以告诉他们我们养猪场收购秸秆,每10斤1分钱。”
方明算了一笔账,一般情况下,掰掉玉米后每亩能有五千斤秸秆,过去要么让社员们拉回去当柴烧,要么在田野里就地焚烧掉了。可是如果按照10斤1分钱的价格卖给养猪场,一亩地便能收入5块钱,一个大队光卖秸杆就能收入千把块钱,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还有,现在大部分大队还没种夏粮,我可以给他们提供点优良种子,就像咱们向阳寨的秋粮一样,明年夏粮应该也能成倍增长,社员们的温饱问题便能得到一定缓解。”
方明的话,听的罗洪奎心花怒放。这还真是一条帮助各大队解困的好办法。“那你刚才说对知青们还有什么好办法?”罗洪奎知道女婿肯定也有了想法。
“知青们先维持现状。我准备扩大咱们无线电厂的规模,明年还准备上马电视机,村里初中毕业的已寥寥无几,不行就把公社的知青全都集中过来,这不就一下子解决问题了吗?”
罗洪奎没有想到,女婿的点子总是这么大胆,但确实也有可行性。
罗洪奎这些天来聚集在心中的阴霾全都烟消云散了。“你赶快回去安排一下明天接你爸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