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柔入得羽园,寻到后院时,一眼便看到了院中舞剑的少年。
剑随身走,舞出一片银光璀璨,阳光下舞剑的少年身姿矫健敏,眼神敏锐,平素的温润风度全都化作了此时如若奔雷的浩荡剑势,那周身的气场似乎比手中的宝剑更加锋锐,英武不凡。
舞剑的少年发现有人来了,一招舞尽,剑花婉转,顺势就停了下来,内息收敛,身上的劲装无风自动,回身对陵柔咧嘴一笑。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羽园的主人君逸羽是也。
君逸羽自从和许浩轩重逢后,这几日一直在陪许浩轩畅游安城,今天得闲在家,在书房中看书累了,便径直提了剑来这后院耍弄一下。君逸羽搬进自己的羽园后,把这后院划了出来作为自己练武的场所,平素是没人来这打扰的,舞剑时看到陵柔寻了过来,便知她有事,这才停了下来。
陵柔身为君逸羽奶娘的女儿,又得萧茹夫妇的喜爱和信任,从一开始就知道君逸羽是个女儿身,这才被派给君逸羽,负责照料他的起居。陵柔年纪不大,却颇为干练,君逸羽的生活被他照料得妥妥帖帖。一个多月朝夕相处,君逸羽也是极为喜欢这能干的小女孩。再者,陵柔知道君逸羽身份,君逸羽处起来没了顾虑,熟稔起来更是多了分亲昵。
当下收剑回身的君逸羽,却没看到陵柔如同预料中的走过来,细看才发现这小妮子神思不属,怔怔的立在那儿不知想些什么。
君逸羽本就是个惯于玩笑的人,和知根知底的陵柔更是如此,当下跳了过去,手在陵柔眼前摆上下弄,嘴中戏谑的说道:“回神了,回神了!眼看着这才到四月,春天刚走,我家陵柔莫不就思春了?又或者是少爷的剑耍得太帅,让你看傻看痴了?”
受了君逸羽这一摆弄,陵柔当即惊醒,退后一步福身道声礼,低下的脸却是因为君逸羽的话而微微红了些。
陵柔刚刚的确是为君逸羽舞剑的风姿所迷,这才走了神思,此时君逸羽一句玩笑却是恰恰戳到了实处,又怎么不脸红。
借着福身行礼的功夫,陵柔调整了脸色才抬起头来,又正好瞧见君逸羽嘴角尚未褪去的戏谑笑意,配上他俊朗的面容,说不出的迷人。陵柔一时间又是有些发愣,心中叹道:“亏得少爷不爱显露,不然,凭少爷这俊美的面貌,允文允武的绝世才华,还有那一身洒脱不羁的风度,不知道要迷倒多少闺阁小姐。这般风华气度,怎么能看出半分女儿情态,明知道少爷的身份我都···唉,瞎想些什么。少爷要真是男子就好了。”
君逸羽哪知道陵柔的心思百转,陵柔虽然才十七岁,却是一向稳重得紧,极少有失态的时候,今日这般,莫不是有什么事?
当下君逸羽有些着急的问道:“陵柔,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嬷嬷怎么了?”说着,还下意识的抬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
君逸羽手中的温度让陵柔舍不得躲开,少爷总是这般待人亲切关怀。陵柔开口答道:“少爷,我没事。我娘亲吃了你开的药病好得差不多了,她也没事。”
“嗯,没事就好,刚刚看你心不在焉的,可把我吓了一跳。”
“少爷最好了,陵柔谢谢少爷,也代娘亲谢少爷关心。”
“我不好!也不要你谢!吓唬我,哼,该打!”君逸羽说完顺手在他额头间轻弹一记。
“呀”陵柔惊呼一声,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娇嗔的喊了声“少爷——”
君逸羽只乐呵呵的看着,这才问道:“陵柔,你来这找我,可是有事?”
“哦,对了,少爷,夫人叫你过去一趟,她在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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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王府,后花园,鱼趣池畔,扶风亭。
萧茹和长孙蓉各带了两个丫鬟,对坐着品茶闲话。
看到君逸羽,萧茹轻轻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长孙蓉背对着路口,见萧茹的动作知道有人来了,也转头看了过去。
“呦,你们又在这躲清闲啊。今天怎么良心发现知道主动叫我了。”
萧茹和长孙蓉两妯娌关系亲厚,常常一起说说话,君逸羽无事时也喜欢凑凑她们的热闹。可君逸羽虽是晚辈,毕竟是男子身份,又有这么大了,女儿家的私房话不便有他,经常会被半路打发走。故此,君逸羽难得见她们聚会时主动把自己找来,才有了这一句打趣。
君逸羽回家一个月,她们都见惯了君逸羽的没大没小和无伤大雅的玩笑,都不答话,只笑盈盈的看着他走过来,眼神是一样的温柔宠溺。
君逸羽入得亭中,随意捡了个空位座了,看到长孙蓉手中剥开吃了一半的橘子,顺手抢了过来说着:“我刚刚耍了套剑法,正好渴了。”就将它往嘴里抛了去。
长孙蓉显然是常受他这种欺负,只轻笑着颇显无奈的摇了摇头,倒是伺候在一边的几个丫鬟忍不住捂住笑了。
萧茹也是笑着瞪了他一眼说道:“家里就你霸王,叔母都敢欺负。看看你这吃相,哪像我们翼王府的少爷。”
“嘿嘿,娘亲,我有欺负她吗?你看她好好的坐这,谁能欺负了去?要真有那不开眼的,小爷我一定好好收拾他。还有我这吃相,好得很呢,这叫不拘小节。”君逸羽说完颇为自得的给了她们一个怪笑。
“我看你这是越发厚脸皮了。”这话却是长孙蓉的打趣。
“厚脸皮?厚脸皮好啊!防风防沙的,还省了保养功夫,要不我分文不取,转让给你?”
“我可不和你胡搅蛮缠,你娘亲找你有事呢,你先老实坐着听人说几句话吧。”
“哦,对了,娘亲,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今天你就别出门玩了,我和你爹要去给卫国公贺寿,你和我们一道去。”
君逸羽回安城一月有余,京中消息灵通的都知道翼王府嫡长的少爷回来了,而且和宫中特别亲厚,早就有不少人想要结识他了,各种邀约不断,都被君康逸替他推掉了,今天是怎么?君逸羽心中奇怪,当即问道:“娘亲,爹爹这次怎么没替我推了?”
“卫国公下的帖子,指明了要你也去,你爹也不好不卖唐公爷面子。爹娘知道你不爱那些应酬,都替你推了一个月了,可你毕竟是翼王府的世孙,早晚得和他们打交道的。听话,和你爹娘去一趟。”
萧茹既然这么说了,君逸羽虽然心下不想,但也只能答应了,不情不愿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本来我今天还想去宫里的,这下只能改天了。”
“瞧你说的,也不过就是吃酒看戏罢了,有什么妨碍。说起来,你这倒是有好些天没去宫里了,娘亲听说你这几天都是在陪一个朋友,最近结识的?”
“呵呵,是在陪一个朋友,他叫许浩轩,我从灵谷回来时路过洛城,在那的牡丹会上认识的。我俩颇为谈得来,前些天在京中遇见了,总得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长孙蓉看他们母子谈完了正事,这才出言接过话头,“你这地主,自己才回来一个月,平时也没见你多在城里玩,怕是尽不好这谊吧。”
君逸羽讪讪的笑着抓抓头发说道:“呵呵,我那朋友以前就来过京城,说起来他比我对这熟,还真是他带我玩的。”
长孙蓉不过玩笑,却正好误打误撞说中了,当下忍不住笑了。
“有什么了不起嘛,不许笑。对了,左右现在无事,好久没听你念书了,怎么样,念一段来听听?”
“你说念我就给你念,我是你书童不成?”长孙蓉挑眉轻笑。
“嗯——,看在你年轻貌美的份上,我就收下你这书童吧。来,妞,给大爷念个书来听听。”君逸羽一时忘形,却是说出了这般调戏似的玩笑话,这在现代自然是无妨,可换到古代却是着实有些欠妥了。
“你——”长孙蓉本是淡泊超然的性子,十多年沉寂的王府生活让她愈加恬澹,可和君逸羽一起时许是受他的自在性子感染,总是忍不住与他玩笑。她是君逸羽的叔母,比他足足大了十四岁,却听君逸羽说他“年轻美貌”,虽然明知玩笑,心下却也欢喜,又觉得他这般玩笑不妥,当即有些无言以对。
萧茹早就见惯了他们两个相互打趣的,本只是如往常般笑看着,可这时却不得不出口阻止了,毕竟自家孩儿在人前是男儿,又有丫鬟在旁看着,这般调戏叔母的话,传出去影响不好,于是作势训斥道:“羽儿!怎么说话!越发没规矩了!”
君逸羽也是一时没注意,听了萧茹的话也反应了过来,他把长孙蓉把朋友才这样随意的玩笑着的,就更不能害了别人的名声。他当即起身拱手,正色道:“娘亲说的是,孩儿知错了。叔母,阿羽一时忘了行止,您请见谅。”
萧茹满意的点点头。
君逸羽从不把长孙蓉当长辈,回来一月有余,俩人同在王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早已经相熟。君逸羽许是幼时天天叫“姐姐”叫顺了口,如今对称谓方面虽然无所谓,但也是非必要情况不叫长孙蓉叔母的。此时他为了表示致歉诚意的一声毕恭毕敬的“叔母”,长孙蓉听了,却是莫名的有些心中发空,但还是笑着道了声“无妨”。
萧茹忍不住道:“蓉儿,你就是太纵着他了,他才这样越发对你没规矩的。”
长孙蓉只淡笑着对萧茹摇了摇头,又对君逸羽道:“阿羽,坐回来吧。我今日带的却是本时下的诗词集,你可要听?”
长孙蓉声线优美,若是念诗,想来更有韵味,君逸羽当即大喜,喜形于色的说道:“好极好极,我最爱听你的声音,念诗想来是最完美不过的了。”
长孙蓉听他这话,又看他那毫不作伪的欢喜样,心中乍起的莫名惆怅一下就散了去,浅浅还他一记微笑,当即从丫鬟手中接了书,轻轻念了开去。